车子缓缓从路口驶入,隔几十米远,苏苒就看到“婚姻登记”几个硕大的金字,在大红背景下,明澄澄,亮晃晃。
她眯起眼,想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脑里,却突兀地闪过个脑筋急转弯——什么地方这辈子不愿意去两次? 还是陶嘉月给她出的题。当时听到答案,苏苒还狡辩:“我就愿意去两次。不一定非得结婚离婚,也可能结婚资料没带齐又来了一次呀。”
她自以为钻了空子,煞是得意:“第一次结婚没经验嘛!”
真是一语成谶,这不就来第二次了?往事如烟熏火燎,烧得苏苒迷了眼。
胡思乱想中,听到有人喊他:“苒苒……”
一个男人跨下对面的雷克萨斯,笔直走过来。这人,正是苏苒的老公潘义铭。
不过,一会儿就要成前夫了。
男人一件米色大衣,头发微长,凌乱中又挺括,显然是精心设计的发型。一双桃花眼,对你笑的时候,能把人晃晕。
他在苏苒身边站定,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苒苒,吃饭了吗?”
他一直这样,看着你时,感觉你就是他眼里的光。苏苒本以为会和他过一辈子。
“你问的是早饭还是午饭?”苏苒觉出些凉意,拢了拢大衣,不客气道。
潘义铭正要开口,从车里又出来个女人,长发披肩,温婉的模样,只是一双丹凤眼泄露了心机。女人脚步略有迟疑,慢慢挪到潘义铭身边。
潘义铭垮下脸,对女人吼了声:“你下来干什么?”
女人叫方姿含,潘义铭早前的秘书,给潘义铭送过文件也送过领带,后来去了采购部,最后又坐上销售经理的位置。能力、魄力一样不缺。
如今,又有了当上未来老板娘的潜力。
“别跟着我。”潘义铭没拿正眼瞧她,撞上苏苒的眼睛,又忙不迭解释,“苒苒,她和我一起来见客户的,有个大客户推不掉。”
潘义铭现在是销售总监,方姿含是销售经理。俩人平时有太多的交集。
苏苒懒得理会,转身朝向民政局大门:“进去吧。”
快到中午,大厅里的人仍进进出出,并不比菜市场冷清。苏苒走在最前面,看到自动取号机旁立着个工作人员,她上前询问:“你好,请问……”
工作人员打断她:“办理什么业务?”
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
“离婚。”
“结婚。”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苏苒不用看,便知来自身后的方姿含。
“排队,一个个来。”扑克脸有点不耐烦,又看眼苏苒,公事化询问,“你办离婚?预约了吗?是不是第一次申请?男方呢?”
“嗯嗯。”苏苒应声,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就是给魔鬼留余地”。她又指指潘义铭,“男方在这儿。”
潘义铭没想到方姿含脸皮厚得像城墙,他狠狠瞪了女人一眼,作最后的警告。
工作人员接了苏苒的身份证,扫了扫,递来一张排队号。又转向方姿含:“资料都准备齐了吗?男方呢?”
方姿含管什么资料,她演这么一出,就想给苏苒示个威。她也指了指潘义铭:“就是他。”
大义凛然。
说话的功夫后面又排了几对人,前面的戏码看了个全,皆是惊讶。都咂舌这男人效率真高,来一趟,办两件人生大事。
一刻也不耽误。
难得扑克脸也有了点反应,面露正义之色:“新婚姻法懂不懂?人家离婚,也有30天冷静期!”
潘义铭没拦住方姿含,觉得丢人丢到雅鲁藏布江了,冷着脸不说话。
后面排队的,一对对挽着手,看样子都是奔结婚来的,碰上这么个耀武扬威的小三,真的是大触霉头。
“你这人也太不讲究了,人家好歹还没离婚呢!”
“老公,以后你要是敢找这么个人恶心我,我就死给你看。”
……
这些正宫们哪肯放过,挥舞起手里的小旗子,誓死扞卫婚姻的一山不容二虎。先不说群众的眼睛是不是雪亮,至少唾沫星子是可以喷死人的。
潘义铭想把自己撇清,讪讪开口:“别听她瞎说,她自己闯进来的。”
“敢做还不敢说了?”后面的人并不买账。
这些人素不相识却能给她出头,苏苒心里是暖的。她表现出不在意:“谢谢各位!不过,有人愿意抢自己手里的烂牌,我还不赶紧甩她脸上?”
“苒苒……”潘义铭自知理亏,但张了张嘴,终究无可奈何。
方姿含最近不安分,把她带在身边,也是怕去找苏苒麻烦。没想到,这女人在这里挖坑等着他。
他早就了解清楚,离婚有30天的冷静期,而且一方在这期间撤回申请,离婚申请便无效。一面存着些希望,一面也知道苏苒的脾气。她一旦决定做什么,会连同梯子都一脚蹬了,绝不给自己留退路。
手续办得很快。
拿到回执单,潘义铭看苏苒的背影,千头万绪理不出,着急喊住她:“苒苒……”
头顶的灯光,打在潘义铭的脸上,是一览无余的落寞。
苏苒回头,提醒他:“你的东西我都打包了,尽快拿走。离婚协议我起草了一份,你有空看一下,有问题联系我,没问题就签字。下次来,别忘了带在身上。”
几桩事交待清楚,干净利落。
她往前走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住,一字一顿说:“还有,潘义铭,别跟我抢星星。我们好聚好散,冷静期后,请准时来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