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忽地外面一阵喧哗,传来丫鬟婆子的各种声音。杏儿聪明,赶紧往门外走去一探究竟。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回来之时方迪迪已经在王姨娘的床上睡着了。
王姨娘示意杏儿先不要说话,她替方迪迪捻好了被角,放下帐子,轻声的远离床边。
王姨娘一走,方迪迪就睁开了眼,她真不是要故意偷听,奈何八卦之心挡不住啊!
淳于意还未从医苑回来,柳姨娘就一身靛青色的素衣挣脱丫鬟婆子的束缚跪在了淳于意下班的必经之路上。
只见柳姨娘未施粉黛,本就楚楚可怜的容貌更加苍白无力,一双弯弯的细眉就那样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腰身盈盈一握,好似风一吹人就要倒了,任谁看了不心疼。
闻声赶来的邹氏一眼,眼疾手快的巧燕赶紧推赶人。
“不许碰我!”柳姨娘的声音让人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巧燕只是愣了瞬间,便笑着脸继续往前:“柳姨娘这是作甚,您穿成这样怕是要着凉,奴婢这就送您回屋!”
“别动我!”柳姨娘奋力挣扎的时候淳于意刚好回来了,她看见淳于意,扑通一声,跪着走向淳于意,一副大义凛然模样,高声喊着:“二郎,你好狠的心啊!”
淳于意本欲要绕行,奈何柳姨娘这一声,让本就心软的淳于意还是停下了脚步道:“你这是何苦呢?”
柳姨娘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外涌着,凄声道:“从二郎接我回府到现在,你我只匆匆见了一面,我便不明所以的被禁在了菊园,到底是因着何事,你就算让我死也应该让我当个明白鬼啊!”
淳于意听到‘死’这个字,就想起了满身青紫的淳于松,心中那点对柳姨娘怜悯瞬间化为虚无,冷喝道:“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
柳姨娘被训的打了个哆嗦,眼泪更是汹涌,声音更是有气无力,“二郎……”
邹氏见状,走到淳于意身边,轻拍着他的后背,“老爷累了一天了,先回屋吧!”
淳于意刚抬脚,柳姨娘就直直的抱住他的腿,“二郎你别走,就算我有千错万错,月儿总没错啊!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啊!”
此话一出,邹氏已然明白了柳姨娘这是要避重就轻了,巧燕正要上前辩解,却被邹氏挡在了前面。
“月儿怎么了?她不是应该好好在你身边吗?”淳于意焦急道。
柳姨娘偷摸着瞥了眼邹氏,又拿起帕子抹着泪,一副我见犹怜模样,真真应了那句美人无罪。
淳于老太太一向注重家族名声,自是不愿将家中的任何不光彩的事被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一点,邹氏深知。
一行人来到邹氏所在的梅园,巧燕将一干丫鬟全叫到外屋守着,淳于意身边的长卿也是乖乖站到了门外,防止有些不长眼的偷听。
房里只剩下邹氏、柳姨娘、淳于意还有伺候茶水的巧燕。
柳姨娘轻轻擦拭着眼泪,声音里全是委屈:“从回府到现在,我不知哪里做错了,二郎对我不管不问,还处置了以前照顾我的那些人,我想替他们求求情,二郎直接挥袖而去,到底是为何啊?总该让我这个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啊!”
淳于意冷冷地说道:“好!我也想知道我这个好姨娘的本事有多大!你回府之事,月儿是如何知道的?”
柳姨娘面色稍稍一缓,低着眉,眼睛不住的左右而动,却是戚戚道:“我已有三年没见我那可怜的孩子了,我想她,念她,才托人告诉她的。即便如此,小少爷的死与我与月儿也没有任何关系,是三姑娘带着少爷去了池塘边,小少爷见荷花开得鲜艳伸手去摘,这才失足掉了下去。这些日子,总有无知下人嚼舌根,二郎可千万别信那些不着道的话。”
说着,刚刚止住的珠泪再次滚滚而来。
淳于意怒道:“就如你所说,你为何不去救他,松儿还那么小!”
柳姨娘哀哀道:“我只顾着与月儿说话,哪里知道三姑娘带着小少爷跟了过来,又如何知道小少爷竟会去折那荷花,天那么黑落水之时,我以为只是谁家的野猫掉进了池塘,我真真有苦难言啊!”
淳于意冷哼一声,不说话。巧燕几次欲上前,都被邹氏的眼神挡住了。
柳氏接着说道:“后来五姑娘来了,二话不说跳进池塘里,我才知道是小少爷掉了进去,我连忙叫人,可我一个被放在庄子上三年的姨娘,好多人都不认识我,我只能求着三姑娘赶紧叫人,这才把五姑娘和小少爷捞了上来。这事怪我,我没认清自己的身份随便使唤人耽误了时间,要不是三姑娘,恐怕五姑娘也是性命不保。”
说着,再次哭了起来,这次的哭声更是委屈。
“现在想来都是我的错,不管当时心中如何想,都应该去看看,不该怕出风头,不该怕被府里的人说闲话,要是我能去看看,定会避免这场灾祸!”
淳于意心中一动,依旧默不作声。
邹氏一直都知道柳姨娘厉害,那几年她一直窝在自己院里,懒得去管,可现在真见识了,才知道柳姨娘的厉害之处。一边拖着缇慧垫背,一边诉说自己无权无势,真是好心计!
柳姨娘开始抽泣,颤声道:“二郎,为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自尊,什么自爱,什么都不要了,哪怕把家里都得罪光了,我也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不管是是当官还是行医,我都会跟着你,我这一生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即便我有千错万错,月儿总是没错的,夫人您就算有怨气,只管朝着我来,让我给你磕头作揖干什么都行,只是别拿我的月儿出气。”
淳于意转头,看了邹氏一眼。邹氏微微蹙眉,好一招以退为进。
“柳姨娘,你在胡诌什么,夫人何时拿四姑娘出气了!”巧燕终于忍不了了。
邹氏从腰间抽出帕子,擦着眼角,低头不语。
淳于意看看地上的柳姨娘,再看看边上的邹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