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家的姑娘要学医,这消息几天就传遍了临淄。缇月那日本想趁着老太太高兴,跟老太太提柳姨娘的事,却是被缇萦抢了风头。
缇月将那日的事告诉了柳姨娘之后,柳姨娘听闻后,当场摔了个茶碗,胸脯起伏不断,缇月抚着柳姨娘的后背抹眼泪,“娘,你别气了,还有机会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父亲和祖母放你出去。”
连翘在一旁也是眼眶泛红,却是不敢吱声。本以为五姑娘是个不中用的,可这一来二回之间,竟将老太太和老爷的心左右了,实在是小瞧了。
柳姨娘站在屋中,披头散发,长时间的禁足让其秀丽的五官生生的变了相,恨声道:“哼,那死老太太怎么这么好运,急症都没要了她的命!还有你,你个不争气的,在我肚里明明是个男相,怎么生出了个你!”
“毛竹,你为什么会到这来?”缇萦聊赖的问道。
“我娘说我来这家里的兄长能娶亲了。”
阿弥托福,一种骂人的冲动油然而生,缇萦拉着毛竹的手,想说的话很多终于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缇萦其实对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没有概念的。想当年家里就是两个女孩,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孩而区别对待,反而引以为豪,没想到到了这里,处处都渗透着男尊女卑,他们这种稍微有点声望的家庭都是如此,到了毛竹这里,竟直接明目张胆的用女孩换媳妇。
如此一想,缇萦越是觉得自己做对了。在这个时代,作为女子,她偏偏要争口气。
淳于老太太因着喜欢缇萦,前前后后往兰园送了不少东西。缇萦的屋子也被老太太安排着重新收拾了一番。原本发了旧的杏黄色褥子换成了明亮的杏黄色。
刚收拾完,王姨娘就带着巧燕过来了。王姨娘近来气色好了不少,人间别久不见悲,大约就是这个意思。王姨娘穿着一件柔蓝色的襦裙,头上别着跟颜色相近的素簪,散着淡淡的忧郁。
缇萦看见王姨娘,主动走到她身边,并没有像在老太太和邹氏那里行礼,而是自然的去拉王姨娘的手。王姨娘微微一愣,而后浅浅一笑,任由缇萦拉着她坐到了软榻上,“舒服吗?娘。”
王姨娘点点头,温言道:“你真是个好孩子,我的孩子跟我无缘,送你到了这里。”
缇萦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她不打算说谎,她的想法做法在一位深知自己儿女秉性的母亲面前真是漏洞百出。“娘,我现在是缇萦。”
王姨娘点头,有时候秘密之所以被叫做秘密是你懂我的难言之隐,我明白你的用心良苦。
“为何要学医?”王姨娘问道。
缇萦想了想,直言道:“不想自己的一生被别人左右。”
王姨娘眼中闪了闪笑意:“你可知道这世道艰难?”
缇萦心中暗叹,王姨娘远比看起来有深意,甚至比邹氏都要明朗上几分,“知道。可事在人为,不试试怎知道结果。”
王姨娘笑出声来,“好孩子,说的好。”她将缇萦抱在怀里,不像从前那样抱紧,只是囫囵的拥住,“以前我总想着女人的路便是嫁人生子一条,如今,你让娘看到了不同的路。”
缇萦环抱王姨娘,“娘,我会好好的。”
缇萦似是成了王姨娘的打气筒,王姨娘摸着缇萦的脸,略带自责的说道:“以后为了你,我也会打起精神,好好活下去,即便不能为你挣一片天地,也要守好这点地方,你累的时候娘都在。”
缇萦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全然软的一塌糊涂,方母也总是这么说,不管什么时候你还有妈。缇萦只是不住的点头。
王姨娘目中笑意更浓,重新拉上缇萦的小手,帮她把衣角抻平,“真好,老天爷待我不薄。”王姨娘悲痛欲绝了很久,今日为缇萦的几句话大为所动,不由得重新燃起活得希望。
往事种种,总该有放下的时候,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珍惜眼前一切。
这天晚上,落了尘的小厨房被王姨娘再次启动。听说王姨娘从缇萦屋里出来后就一直亲自在小厨房忙活,直到晚饭时才出来。
杏儿来接缇萦的时候,缇萦还十分好奇呢,直到看到桌上的饭菜,吓了一大跳——不是吧,我娘是个大厨。
丰盛的一大桌子,红光油亮的鸡块,绿油油的青菜,圆圆鼓鼓的肉丸子,冒着热气的红米糕,蒸笼里粉蒸肉,居然还有一碗胖胖的三角形饺子,旁边放的是四个小酱菜。
缇萦拿着筷子,不知道先对哪个动手。她一直对王姨娘的印象就是没了儿女的可怜娘,眼前这一桌,让缇萦有些发傻,她轻声说:“太厉害了!”
王姨娘笑道:“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娘说,娘别的本事没有,做几道菜的功夫还是有的。”
杏儿在一旁眉开眼笑道:“姨娘总算是活过来了,日后姑娘可有好吃的了。”杏儿知道自家姨娘这是把心事放下了,有活下去的奔头了。
缇萦心里感动,赶紧低下头吞了个饺子,吃的太急又太烫,想吐出来又舍不得,生生被烫出了眼泪,哽咽着说道:“谢谢娘,我一定活出个样子。”
王姨娘赶紧递了杯水,笑道:“不管什么样都是娘的孩子。”
吃过饭后,缇萦和王姨娘睡进了一个被窝,娘们俩说起了悄悄话,“娘,你怎么来的这?”
王姨娘的一个胳膊被缇萦枕着,合目慢悠悠地说:“跟毛竹的命差不多,差的只是毛竹家至于一个兄长,你外祖家却是五个舅舅,只有娘一个女儿,家里本也是殷实的,可娶妻这种大事成一件家里就紧凑一些,到了你四舅舅就很吃力了,我又刚好被老太太见着了,两家一拍即合,我就成了姨娘了。”
缇萦心中暗忖,古代女子的婚姻当真是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