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嘶了一声,略带犹豫,“当初我诊断是体虚,要你们回去好生养着,时常吃些补药,若是不出意外,保到三十岁平安无虞,现在嘛……”
薛灿笑容绷不住了,催促道,“现在怎么了?您有话直说,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能接受。”
郎中眼里现出一股精光,语气激动,带着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现在我认为,他是气血凝滞导致体虚,你们若是敢赌一把,我开一副狠药,喝下去把那口心头血吐出来,这身病便会好了。”
薛灿愣住,第一反应是拒绝,她还记得叶正上次吐血,人差点没了,她断了他的补药,从空间里时不时拿些药品出来给他喝,养了好多日子才算缓过来。
这位名医,补药能让人吐血,狠药还不要人命。
薛灿笑容愈发礼貌和虚假,“这个……让我们考虑考虑吧,人命关天,可不敢赌。”
郎中表示理解,“无妨,你们回去慢慢想,若是不敢赌,那就好好养着,近几年身体不会出大问题,只是那口心头血,堵在心脉里,成沉疴旧疾,以后要是再想试,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再来几副狠药都吐不出来。”
薛灿连连点头,笑着跟郎中告别,带着叶正走出医堂。
一走出医堂范围,薛灿忍不住抱怨,“就这还名医呢,真不靠谱,居然让人赌一把,赌输了怎么办?反正他不会负责,顶多说人命不好呗。”
薛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没听见叶正任何声音,连句应和的“嗯”“对”都没有。
她停住话,抬头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问,“不是,你别告诉我,你想试试那副狠药。”
叶正眼神平静而沉稳,郑重地点头。
是的,他想。
最近这一段日子,他能明确感受到那郎中所说的气血凝滞,就是差那一口气,他不敢用力,不敢提气,否则腹痛难忍,胸口憋闷。
他想赌一把,赌赢了,他能拼回去,夺回自己的身份。
若是赌输了,他以叶正之名下葬,人生最后一段路,能认识薛灿,这辈子没有任何遗憾。
薛灿表情愈发凝重,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同意!”
说着,她甩开大步要走,叶正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叶正的声音,从她背后清晰地传过来,“娘子,我宁可赌一把,若能痊愈,痛痛快快活一回,不想当半个废人,需要你照顾,我帮不上任何忙,在愧疚和无力中苟活一辈子。”
叶正力气不大,薛灿完全可以挣脱开,可是她没有。
她回眸,怔怔地看向他。
叶正嘴角勾起一抹笑,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再说,我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没办法让你拥有自己的孩子,若是赌输了,我痛痛快快让位置,你可以再去找一个好夫婿。”
这是早上的玩笑话,没想到会用在这种地方,早知她便不说了。
薛灿动摇了,她沉默良久,决定退让一步,“要不,我们再去兴安府看看,你知道德继堂吧,我认识他家三公子,我花银子求他牵线,我们去京城,让他二哥给你瞧瞧,听说他们祖上是太医,肯定比县城郎中好。”
曾经的她,非常功利,只要叶正活着就行,她没想过要大费周章给他看病。
可是现在,叶正想赌一把,她反倒舍不得了。
上哪再去找这么一位识字明理,从不会发火着急,温润如玉的好夫君。
叶正摇摇头,“那要花多少银子,你还有母亲弟妹,没有必要因为我一个人,让全家都不好过。”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叶正不敢去更繁华府城,更别提去德继堂以及京城了。
万一有人认出他,而他身体还没好,他会陷入无比被动的死局。
他不愿意落入那样憋屈的境地,是生是死,他要自己选择。
另一边,薛灿也迟疑了,叶正说得没错,去京城银子是小事,主要是时间问题,一来一回加上看病,至少要两三个月。
不仅要丢下母亲弟妹,她刚刚有起色的生意,也会被耽误,她舍不得自己的心血。
薛灿挣扎纠结,“我……”
叶正替她决定,“就在西护县治,我受够颠簸之苦,也不想去京城。”
薛灿嘴角绷得很紧,缓缓地点头,算是同意了。
二人折返回去,抱拳恳请郎中开药。
郎中很负责,速速写了药方,让自家小徒弟出去抓药,回来抓紧时间熬药。
薛灿惊讶,“在这里熬药,那是今天喝吗?万一……”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郎中了然,体贴地说,“当然是在我这里喝,有我守着,紧急时刻能扎上两针救命,要是你们不想今天喝,家里还有没处理好的事,没见面的人,那便回去处理,药放在我这里,等你们回头再来。”
这么一说,倒也没有,家里事情由薛灿做主,叶正想见的人,薛沐勉强算一个?
叶正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思考,“就今日吧,有你相陪足矣。”
薛灿反握住他的手,重重地点头。
郎中瞧他们情意绵绵,特意退出去,把内堂留给他们二人。
门一关,薛灿倒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一直握着叶正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叶正的手,跟他的脸极为相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心硬硬的,好像有一层薄茧。
嗯?薄茧?
薛灿翻过来仔细看他的手心,发出自己的疑问,“咦,你手上怎么会有茧子,难道还在家里干粗活?”
这不合常理,叶正是个富户少爷,读书人,还从小体弱,谁会让他干粗活?
叶正手上的茧子,是从小舞枪弄棒磨出来的,哪能跟薛灿说实话。
他一脸淡定,扯个借口,“我小时候无聊,喜欢做木雕,这是拿刻刀磨出来的。”
薛灿信了,村里的木匠确实一手老茧。
她笑嘻嘻说着轻松的话,“你有这本事不早说,回头我找块木头,你给我雕一个小人。”
叶正点头答应,两人顺着话头,东一句西一句扯起来。
直到房门推开,郎中端着一碗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