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
广州西城的城门楼上,一个小角落里,老武夫尚可喜深吸一口气,眺望整个内城,内心一阵纠结啊。
谋士金光的建议,他听懂了,丢掉城内的所有,集中所有的天助兵,一口气杀出去,再从水路逃亡江浙。
纠结啊,这个老匹夫镇守广州十年,势力遍布整个广东,广州城就是他的王城一样。
领兵征伐几十年,拼死拼活的,满身伤残!
就积攒了这么点家当,一旦突围了,军队、家产和势力,灰飞烟灭啊。
“金先生,你继续”
沉思了一会后,老匹夫尚可喜,面无表情,拱了拱手,示意谋士金光继续说下去。
凭什么丢掉舍弃,积攒了几十年的身家势力啊,他又不是傻子。
如今的尚可喜,已经56岁了,还能活几年啊,即便冲出去了,这个身子骨,拿什么去拼杀?
还有,当年的废物明贼,李成栋的旧部,都能坚守9个月,凭什么精锐的天助兵,守不住广州城。
更何况,水师突围,也不安全啊,先别说能不能突围到外海,毕竟明贼也有水师,战斗力也不差。
就算能跑到外海又能怎么样?北上江浙,福建的郑氏海盗拦路虎,怎么办?那帮人的水师更狠。
至于陆上突围,那就不用想了,外面这么多兵马,明贼还有骑兵,清军从陆上突围,必死无疑。
“王爷请恕罪”
“是还有一个点子,可能不大好听”
抬头看了一眼尚可喜,发现其脸色态度很平静,谋士金光更加小心了,缓缓的回了几句。
态度很明显,平南王不赞同突围的观点,第一个就否决了,金光有点不敢说下去了。
“先生,但说无妨”
“此时此地,就你我二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金先生是本王的心腹谋士,只管放心说,无论什么谋划,本王发誓,绝不追究,更不会外传”
老辣的尚可喜,目光一凝,随后摆了摆手,示意金光不用顾忌,继续说下去,出谋划策出点子。
第一个点子,就让他舍弃所有的瓶瓶罐罐,那可是一辈子的心血啊。
老狐狸尚可喜,已经有点不爽啊,又开始自称本王了,没办法啊,一把年纪了,早就没那么多雄心壮志。
“启禀王爷”
“鉴于咱们的兵力严重不足,鸡翼城和水师水寨,很快就会失陷”
“到时候,整个广州内城和外城,必然断绝所有的出城通道,咱们就被困死了”
“城外的明贼,兵多将广,是咱们的好几倍,火力更是豪横,即便是常规的蚁附抢城头,咱们也难以招架”
“至于外省的援兵,肯定没希望,湖广的洪承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江西没有重兵,绿营空编太多,不堪重用,福建倒是有兵,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动作,估计是在打郑氏的主意”
“因此,老夫认为,不出意外的话,外城和内城,逐个失陷也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更何况,即便是明贼不攻城,咱们城内几十万军民丁口,日消耗也是个天量数字”
“一旦缺粮的话,为了活下去,军队就是一群疯子,道德沦丧,杀人放火,人肉竞食,咱们也难以保全”
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尚可喜,发现后者脸色发黑,金光立马闭口了。
现实就是如此,反复无常,性情残暴的平南王,怎么听的进大实话啊,正所谓忠言逆耳啊。
说了那么多,就是告诉尚可喜,外围指望不上,一旦没了鸡翼城,大家只能坐困死局。
更重要的是,把困死的场景说出来了,城内的军队,为了填饱肚子,要杀城内的老百姓解决温饱。
这他妈的不就是骑脸输出嘛,说他尚可喜的天助兵,是一群野兽,人肉竞食,他尚可喜就是禽兽之王。
“呼哧、呼、、”
“金先生,你继续说,怎么办?”
老杀胚尚可喜,浑身一个激灵,胸膛急剧起伏,心中一股恶心反胃,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瞥了一眼,正在低头数蚂蚁的谋士金光,冷淡的丢下一句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贴心大实话啊,军粮不够,人肉来凑。
早年的尚可喜,带着麾下的兵马,在关外的时候,就干过这个事。
想起来那个往事,血腥残暴的尚可喜,也是心态炸裂啊,先吃妇孺小孩,吃完以后,再吃丁壮民夫,白骨累累。
多少年前的旧事啊,享受过锦衣玉食,酒池肉林的平南王,怎么能受得了,没当场喷出来就不错了。
“咚咚咚”
听到指令后,谋士金光也不敢抬头了,钢牙一咬,直接双膝一软,跪趴在地,小声糯糯的回道:
“回王爷”
“臣下的意思,咱们别等了,要么突围,要么出城降明”
“昔日,越王勾践为了复国,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韩信容忍胯下之辱,方有汉中封坛拜将”
“王爷威武不凡,英明神武,是天助兵的主心骨,更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如今时运不济,当知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不能忍,更应该留着有用之身,以图他日的之辉煌、、、”
没错,酝酿了那么久,这个谋士金光,就是为了让尚可喜出城投降。
局势很明显了,鸡翼城失陷在即,内外城陷落也是时间问题,逃亡的话,前途叵测。
金光和天助兵的一些将校,都怕大明的屠夫皇帝啊,动辄砍头剁首,堆京观景观。
手握兵权的一些武将,不敢出头劝说,担心尚可喜动刀子,文臣谋士倒是合适人选,职责所在嘛。
尚可喜镇守广州十年,下属的文臣武将,遍布整个广东,都在这边安家立业了。
一旦城破的话,那就是诛灭九族,鸡犬不留,他们只是平南王的属官而已,没必要留着陪葬。
当年在辽东的时候,这帮人也是正规明军,为了生存活下去,可以举岛投降满清。
今时今日,局势更加恶劣,这帮人为了荣华富贵和家族,同样可以跪地求饶,投降回归大明。
“锵铛”
不待金光说完,脸黑如炭的老匹夫尚可喜,一把抡起手中的大砍刀,怒指跪在地上发抖的谋士,暴声怒吼:
“够了,死扑街,闭嘴”
“天下人都能降,老夫却是降不得”
“想当年,在关外的时候,咱们是走投无路”
“是太宗皇帝收留咱们,那是知遇之恩,恩重如山”
“本王对大清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岂是那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贪生怕死之辈”
“哼,告诉你,断无可能”
“你要是再敢说下去,休怪本王不念昔日之旧情,拿你开刀问斩”
开玩笑,他是大清的三顺王之一,权势滔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松口。
这也就是两个人之间,别人听不见,否则的话,金光肯定人头落地了,城里就有七八千满洲人啊。
老辣的尚可喜,怎么可能没想过这条路,但是不行啊,死在他手上的汉人,太多了。
不说关外的汉人,就是十年前,广州城破的时候,尚可喜兽性大发,一口气就屠了几十万军民。
老贼头怕啊,这一个多月的围城,可谓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害怕一旦城破,受到朱皇帝的清算。
“咚咚咚”
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刀锋,谋士金光吓的魂飞魄散,冷汗狂飙,磕头如捣蒜,一边用力磕头,一边大声辩解道:
“王爷恕罪,臣下该死”
“王爷是忠臣志士,对满清忠心耿耿”
“但是,满清朝廷,又是怎么对王爷的呢?”
“顺治死鬼皇帝,猜忌打压王爷十几年,日防夜防,甚至要走了大公子,沦为大内质子,有悖人伦”
“还有,遥想当年在关外的时候,老太爷几百口人命,全部惨死在老奴和皇太极手里,王爷难道就忘了吗?”
“更何况,就在今年,西南几战下来,满清损兵折将无数,大败特输,已经是风雨飘摇了”
“王爷英明,最是了解满清女真族,他们才几个丁口啊,人丁都没了,他们拿什么支撑这个天下”
文臣的嘴,杀人的刀,赤裸裸的挑拨离间,这个金光开始翻旧账了。
当年在关外的时候,从天启年间开始,一直到崇祯年间,死在老奴和皇太极手里的尚可喜家人,有一大堆啊。
尚可喜的老子,几个兄弟,死在了战场上,还有几百口家族,全部被屠完了,这些都是事实,不容置疑。
更何况,如今的大清王朝,伤亡太大了,满蒙八旗丁口本来就不多,一次性就干掉了几万,立国之本都要崩塌了。
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瞄了一眼,发现尚可喜正在沉思,金光仿佛受到鼓励似的,继续磕头,继续辩解说道:
“咚咚咚”
“王爷是忠臣,有赴死之心”
“但是,平南王府,有几百口家眷,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不能再经历当年的惨剧啊”
“王爷啊,这是老臣的肺腑之言,也是军中大小将校的想法”
“王爷,要三思啊,几百个丁口啊,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