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安头上顶着红盖头,视野中一片大红。
那盖头,以金线串珍珠与红宝石,绣成秀丽华贵的牡丹。四角也坠着长长的金珠流苏,正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地扫着她的胸口和双肩。
凉凉的,痒痒的。
可牧云安心口发热。
这个时辰,能来找她,敢来找她的,就只有——
“太子哥哥?”
牧云安双手撑起盖头四角,刚想掀开,却又一下子顿住。
她看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到她盖头下。
慢慢掀开。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
是谁?到底是谁……
“哗啦”
牧云安价值千金的红盖头,被沉重的流苏坠着,滑落在地。
珠玉磕碰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牧云安抬眼看去。
眼前的女子一袭红裙,红裳。
裙摆上绣着鸳鸯合欢并蒂莲。
也是喜庆至极的图案。
牧云安马上意识到,她眼前的,也是一套嫁衣。
“你……”
牧云安抬头,眼睛猛地瞪大。
她原本红润的小脸,一下子褪尽了血色,一个字在舌尖滚动,颤抖着叫出:“……鬼!”
鬼啊!
是、是……牧云媞的冤魂!
来找她索命啦?
牧云安身子一下子缩进床榻中,恐惧让她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双大睁着的眸子,眼睁睁看着眼前那个“鬼”,飘到门口,锁上了门。
又俯身,点亮了桌上蜡烛。
牧云安一愣。
云媞举起点燃的蜡烛,在牧云安面前晃了晃,又伸手指了指自己脚下。
牧云安呆滞地看过去。
她有影子。
不是鬼?
牧云媞……还活着?
更深的惊惧,又裹挟着怨恨,让牧云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声音嘶哑,“你、你没死?”
随即,张口便要叫人。
“嘘……”
云媞冰冷的指尖,按在牧云安微张的唇上。
云媞:“要叫人?我帮你。”
看到云媞眼中的冷意,牧云安发热的头脑勉强冷静下来。
她大红寝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
不能叫人。
爹说过,牧云媞是不容于皇上,被皇帝密令处死。还让爹亲自动手。
若被旁人知道她还活着,最先遭殃的,不就是他们牧家?
可云媞既然逃出一条命来,就该一辈子老鼠一样活在阴沟里,怎么还敢张扬到她面前?她怎么敢?!
身边没有旁人,牧云安也不再装了。
她沉下脸,冷道:“牧云媞,你多不甘心也没有用。明日太子哥哥要娶的人,是我。你、你已经是个死人……”
预想中气急败坏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在云媞脸上。
她反倒一笑,将自己手中蜡烛举得更高。
云媞:“你听,外面的声音,好不好听?”
外面,那女人还在尖叫着,一声比一声凄惨。
活该!
谁叫她下贱,做太子的外室!还想夺走她牧云安的宠爱!
牧云安冷哼一声,“贱人的叫声,自然好听,不然怎么迷得住太子哥哥?”
那外室跟李怀肃应该是有日子了。
连孩子都生了,养到那么大。
也就是说,李怀肃跟云媞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外室!
思及此,牧云安心中升起诡异的快感。她看着云媞,冷道:“你瞧,太子哥哥也没有多爱你。”
看着当了十几年自己妹妹的人。
云媞笑了。
她这一笑,被通身的大红色映得,宛如华丽绽放的牡丹。
云媞:“你以为,我是来跟你抢男人的?”
“不是吗?”
牧云安腰杆一挺,“牧云媞,你牧家大小姐的位置是我的,太子哥哥是我的,太子妃的位置也是我的。”她恶意地笑了一下,“你想活着,就只能苟且下去,什么都没有。”
她眼珠一转,“或者,牧云媞,你也可以现在好好地跪下求我,让我在……太子哥哥的后院里,给你留个位置,如何?”
一想到原本的太子妃,被她牧云安踩在脚下,竟要在后宅中当个奴婢,苟且偷生。
牧云安不觉畅快地大笑出声。
等她笑出了眼泪,云媞才淡淡道:“就像当年,娘收留你和葛氏一样?”
牧云安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几年,在牧家谨小慎微的日子……
牧云安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脸色倏地一沉,“收留?牧云媞,你知不知道,爹和我娘本就是一对!要不是你娘仗着出身江南首富人家,抢走了爹,爹和娘又怎会被活生生拆散分离?你、你还好意思提‘收留’这两个字!牧家夫人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娘的!”
“是吗?”云媞只是淡淡一笑。
见她不做辩驳,不知为何牧云安更是心头火气,“牧云媞,你少装出那一副清高的样子!爹根本就不爱你娘!他爱的是我娘,才会把我们母女从家乡不远万里地接来,骗过了老太太,骗过了你那蠢娘,也要养在身边!”
牧云安越说越激动。她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竟直直走向云媞。
牧云安:“爹从未爱过你娘,从未!”
“所以,你们就要这样害死娘,也害了我?”
云媞声音清冷,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本能地畏缩了一下,牧云安很快又一挺胸,“是又如何?她不被爱,又非要插在爹跟娘中间,她该死!她本就该死!”
“该死?”云媞轻声重复,“呵呵,真是该死……”
见她淡淡的反应,牧云安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可事已成定局,牧云媞又敢把她堂堂牧家大小姐、未来的太子妃怎么样?!
想着,牧云安大声道:“牧云媞,与其在这儿质问我,还不如你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你娘跟了爹那么长时间,还生了你这个小贱种,却还是拿不住爹的心!爹若爱过你娘和你,哪怕一分,又怎么舍得你们去死?!”
这是牧云安最得意的地方。
她娘和她能逆风翻盘,说到底,是因为牧殊城爱她的娘。
她不是外室生下的私生女。
她是葛氏和牧殊城爱的结晶!
牧云安挑衅地看着云媞,“就算让你知道,我也不怕。我……”
“知道为什么牧殊城爱葛氏,爱你吗?”
云媞淡淡地笑了,“因为,他跟你们母女一样,天生下贱。”
“你竟敢骂爹……”
牧云安瞪大眼睛,可她的话被窗外女人格外凄厉的惨叫声截断。
“啊啊啊啊!”
那一连串凄厉的惨叫,比刚才,离她更近了。
牧云安只见云媞支起窗户,向外看了一眼。
她微笑着看向牧云安,“这动静儿,当真好听。好妹妹,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