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出尘知道一件事,陈恪竟是林毅之的准女婿。
听林毅之在刘太后面前亲口承认这层关系,她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味,这股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用不舒服来形容。
这时的她坐在步辇上回想以前,她对陈恪在心理上确实挺矛盾,一方面欣赏他的才华,另一方面又对定军城发生的那一幕耿耿于怀。
对自己遭受的待遇从客观上说,她承认陈恪做得没错。
但在主观上讲,从小到大她就没受过这个罪,当时害怕极了。
进入定军山后她也挺害怕,陈恪杀伐果断,发现她和婵儿没什么用,真有可能将她俩扔下。
直到进入女营见到张巧娘,她这颗忐忑的心方才踏实下来,张巧娘告诉她,“陈恪很侠义。”
但侠义的陈恪却诡计多端,让他们签下“保护费欠据”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安心地接受指挥。
张出尘明白,但她还是在那张欠据上签了字按下手印。
这张欠据被烧毁了,就在秦关城的城头上,当定远军取得大胜后,陈恪认为这十三张欠据已经没用了,当着他们的面烧毁了欠据。
想到这,张出尘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相信陈恪的人品。
“这种感觉从哪来的?”她疑惑,仔细想想,竟然不知是在定军山里就产生的,还是在听他讲学时产生的?
她不知道,与薛媛坐上马车后也不想说话。
可薛媛却要说,“既然喜欢,就去破坏他与林家的婚约。”
薛媛的性格有点八卦,认定她喜欢陈恪。
而张出尘必须为自己正名,“我是敬重陈恪的人品和才华,并不是喜欢他。”
她再次说到了人品,随后微微一怔。
而薛媛却不管她的态度,仔细给她分析,“你肯定他的人品也肯定他的才华,他的相貌应该也不差,否则你就用相貌来否定我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家伙做事不顾后果,容易给你惹祸。”
“抛开这个问题还有一个矛盾,他与林家小娘子定了婚约,你要是不早点下手,到时悔之晚矣。”
“别忘了,你立下为夫守孝三年的时间到明年四月截止,到时有多少人会上门提亲?”
薛媛提起这事让张出尘头疼,丈夫两年前去世,她为避免麻烦,当众宣布为夫守孝三年。
当时想的简单,也是能躲三年是三年的心理,可转眼间三年就要到了。
等守孝期一过,作为才貌双全年轻又有钱的女人,张府大门一定会被媒人挤破。
而且这些提亲者肯定都是达官贵人或其子弟,届时一定非常麻烦。
想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她心里烦躁,却听薛媛继续说道:“你才二十五岁,还能守寡一辈子?你这么想别人也不会让你如意,如太后赐婚就麻烦了,不如趁这个时机给自己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薛媛说得很现实,可陈恪是不是那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她不知道,也拿不准自己的心态,从年龄上两人就不合适,她二十五岁,陈恪却只有十九岁,在这个时代女大男小不是没有,但相对而言非常少。
但她不用匆忙做出决定,距离三年期还有九个多月的时间。
而林毅之也不用匆忙做出决定,刘太后和皇上都表态了,陈恪的罪名由兴国府衙确定,与林家无关。
他俩没想搞连坐,陈恪所言只是学术上的,又没号召大家起来造反。
而以两家的关系,纵然搞连坐也没林家的事,陈恪是林毅之的准女婿,尚未成亲算不上亲戚。
明确这层关系,林毅之就庆幸未做明确决定,也庆幸陈恪没来林府居住,想到这他就不能不升起一个念头,“陈恪不来,可是想到会出事?”
但这个问题只能去问陈恪,他想不明白。
于是想想就抛诸脑后,继续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否继续履行婚约?”
他很矛盾,在信誉和前途间摇摆不定。
陈恪的讲学正在摧毁已经形成的学术定论,从国家的角度讲他是对的,但从利益集团的角度,他就大错特错了,御史台下达查办文书,说明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了。
利益集团的态度非常明确,但太后和皇上的态度却让他迷茫,他俩对陈恪的印象好像不错。
这个态度也非常明显,明显得让他不知所措,回到林府说了情况,林夫人和林韵泽也不解。
但林韵宁却不考虑这个问题,她与陈恪已明确要解除婚约了,只等找到合适的借口就行。
这个借口不仅是给她自己找的,也是在给林毅之找,父亲不能背上失信的黑锅。
但这个借口不好找,双方谁也不想从自身找问题。
陈恪一定要当君子,林韵宁能理解,他既不想自曝其短,自己去找就是。
林韵宁拿定了主意,可正准备行动时,陈恪竟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这就让她很为难了,落井下石的事做不出来,可又不想就这么被动地等着,想来想去决定深夜探监。
做出这个决定后,她绝不承认自己的心里充满好奇,纵然书剑已经表达了好奇的态度,她还是不会承认。
好奇的是书剑,绝对不是林小娘子。
林小娘子的目的很明确,陈恪躲进大牢里,她也要找到退婚的理由。
人在危难时最能体现本色,陈恪站在府衙门前能侃侃而谈,等进入牢房就不一样了。
这时的他可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还可能流鼻涕掉眼泪。
想到他的这副形象,林韵宁就下定了决心,与书剑换上黑色的夜行衣悄悄跃出林府院墙,一路潜行来到兴国府衙,观察一番后腾身而起悄然入内。
她熟悉府衙的设置,从西南方位潜入,正是兴国府衙的监狱。
但她不知陈恪被关押在哪间牢里,这是她要解决的问题。
作为林知府的独女,她在江宁府衙居住时虽没去过监狱,但知道监狱分地上一层和地下一层,重刑犯都会关押在地下一层的牢房里。
陈恪的罪名虽然很大,但他与包知府认识,不应关押在地下一层的牢房里。
林韵宁继续分析,“他认识包知府,又是举人,还是鹤翔书院的小助讲,身份有了,这家伙又会蛊惑人心,那么多学子支持他...”
想到这她就明确目标了,带着书剑悄悄奔向那个方向。
她知道府衙的牢房有几间贵宾室,这是专门给那些尚未确定罪名又有身份的人准备的。
这几间贵宾室一般都会设在牢房的外侧,而且独立成间,每间屋的上方都有一个狭小的小窗,用来观太阳看月亮通风透气再来个文思泉涌。
如陈恪关押在这几间贵宾室里,林韵宁就不用费心思潜入牢房了。
但这几间贵宾室并不是相邻的,设在几个角落需要寻找一番。
她找到两间贵宾室发现里面没人,找到下一间贵宾室,跃身抓住小窗的栏杆借着月光往里一看,立刻知道这里面有人,桌上有毛笔、砚台和纸张。
可里面却悄无声息,既没有抽泣声也没有呼噜声,鸦雀无声中好似没人。
这一情景让林韵宁疑惑,“难道包知府让他晚上去别的地方睡觉了?”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她否定,林知府没这么干过,包知府也不会这么干。
否定这个想法,林韵宁对书剑轻轻做个手势,看她隐在暗处观察周边动静,自己则腾身跃上房顶施展倒挂金钩之术,调整一下角度,看见床榻上盘坐一道人影。
眨眨眼仔细看看,确认是陈恪无疑。
他没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也没流鼻涕掉眼泪,竟盘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好似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在打坐?”林韵宁心里疑问一声,又仔细观察一番,两眼落在木桌那张纸上,借着洒落的月光仔细看去,见这张纸上竟然写着一行大字,“大兴王朝作妖第一人,陈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