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宿命
作者:二默   古城一巡最新章节     
    时间和无尽的生活压力,会让一个人慢慢的消沉,磨尽意志,一代天选也最终成为普通人中的凡人。
    黄福仁坐在东屋的炕头上,拿出褥子底下的一本羊皮书,抚摸着边缘,上面的字迹早已看不清。想着40年前自己被师父选中,从慈溪带到望仙山,很快脱颖而出,成为师兄弟们中的佼佼者,师兄弟们都说将来只能黄福仁接师父衣钵。师父云游时都带着他,说是有机缘给他再找个伴侣。云游到广东惠州道教名山罗浮山,师父鬼老道说要在此地挂单一段时间。
    罗浮山从东晋时,葛洪在山上炼丹修道,广收弟子,各地道士闻名而来,在罗浮山修炼和传教,使得罗浮山成为全国道教名山。罗浮山有1600多年的冲虚古观、九天观、黄龙古观、酥醪观四大古观。鬼道人和黄福仁便在黄龙古观挂单。
    黄福仁在罗浮山的道教学院听过几天的道教节课,讲的太通俗,失去了道教节庆应有的庄重之意。也不怪,这些课主要是给有道教信仰的信徒和道教协会的教职人员讲的,当然要通俗一些,那些繁杂和晦涩的经义除了师父亲身相传,还得自己有悟性才能懂。
    本以为从家里出来,学的一身本事,内可以继承师父衣钵,振兴归一派,外可以脚踏罡步,游走在阴阳两界,为阳间除去阴秽,为阴间不平正因果,大展一番拳脚,闯出一片天地,同行见了都称一声“大师”或“黄天师”,那就算这辈子成功了。
    谁料世事难料,顺路走惯了就会遇到深坑。他和师父下山走观,遇上埋伏,被马来的紫火教截杀。
    马来的紫火教是域外教派,主擅跟踪,下咒,使人失去自主意识,为他们服务。鬼道人带黄福仁去马来参加一个道术交流会,在交流会上,鬼道人为马来一个大家族用寻魂法找到了家族离家出走的唯一继承人。交流会其实也是斗法会,不知道紫火教是因为家族纷争不愿意寻,还是根本没能力寻。在交流会上,鬼道人被大家族赞扬有加,各同行表面祝贺和恭维,把鬼道人一时间抬到了最高的位置。
    这使得紫火教在马来本土的教派中声望下跌,一些原来与紫火教联系紧密的大家族在交流会上对紫火教坐了冷板凳,这让紫火教教主紫罗老母大为恼火,心中发誓要夺得归一派的门派心法,还要归一派断了传承。
    恶果种下,鬼道人也发现这次风头出大了,不光马来的各教派对归一派心法有抢夺之心,而且同去的内陆各道家教派也是眼馋和嫉妒。交流会未完,鬼道人带黄福仁在深夜马上离开,找当地华人蛇头,先去泰国,又转到缅甸,之后又绕到阿三国,最后入境。一路上小心翼翼,折腾的七荤八素,好在没有发现有什么教派跟踪和杀人夺宝的迹象。
    回到罗浮山黄龙观,鬼道人只口不提马来交流会上发生的事,继续过着简单的挂单生活。某一日,黄龙观观主邀请鬼道人论经,回来后忧心忡忡,黄福仁见状问师父遇上什么事了,鬼道人说马来种的恶果来了,黄龙观观主和他论经,论来论去一个目的,问可否把归一派的心法借阅一观。
    黄福仁听后,也觉得是有些不妙,看来马来的事传到了黄龙观,黄龙观观主也眼馋归一派心法,可一个门派的心法,不是门派掌门人允许,是不能外传的,别的门派一旦索要,那就和抢夺门派至宝一样,是违反道家各派早已达成的上千年默契的。
    鬼道人为了保住门派至宝,将归一派心法交于黄福仁,告知一旦遇上不测,尽力往西部跑,今后不得以归一派名头出现,只要保护好至宝就行。
    鬼道人觉得黄龙观已经待不下去了,挂单时的吃食差了很多,早中晚功课时间长了很多,出入观门也有了时间限制。鬼道人在挂单同时,四处打听黑云观的位置。这黑云观的观主散气道人是鬼道人多年前云游时在栖盘山结交的道友,分开时散气道人邀请鬼道人云游到罗浮山时,来他的黑云观挂单论经。可他们来到罗浮山,道家各派根本没听过有过这么一个道观,也没听过什么散气道人。
    一日,鬼道人出去找黑云观时,碰见几个云游的道人,说刚从黑云观来,黑云观在玖江西面锅盖山上。鬼道人十分高兴,吩咐黄福仁装好心法羊皮书,趁明天下山采买时去黑云观投单。
    谁知走到玖江边,就遇到了紫火教的人,五六个紫火教的高手对鬼道人和黄福仁围杀,鬼道人打倒三个,但也身负重伤,眼看着被剩下的两个紫火教高手随时能杀掉,在危机时刻,鬼道人一把把黄福仁推下玖江,让记着他嘱咐的事情,然后凭着最后一点气力和紫火教的两人厮杀,再杀掉紫火教一人后,鬼道人坚持不住,也跳下了玖江。
    黄福仁从玖江漂了一夜,出来时又冷又饿又乏,全身泥土粘满,发髻散开,道袍像一块破布一样裹在身上。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在城镇中走动,会被紫火教的人马上发现追杀,要么会被送进城市收容所。
    黄福仁只好躲进江边的一片山林里,一连三天不敢下山。自己现在是归一派的唯一传承人,是归一派至宝的守护者,一切得小心行事,先把小命保住才是要紧。师父被杀的大仇未报,教派传承还未完成,自己道业学习才进入初级进阶期,还不能被紫火教杀掉,何况这事可能和罗浮山黄龙观出卖有直接关系,黄龙观和紫火教沆瀣一气,为了夺归一派的至宝,毫无道派底线,自己还要把这个道教名山名派的嘴脸揭露,让天下教派都知晓。
    在山上藏了半个月,黄福仁偷了几件村民的衣服,悄悄潜下山找师父,在出事的玖江东岸,除了能在岸边亭子石柱上发现点点血迹,几天的阴雨早把其它痕迹冲刷干净。黄福仁准备潜到罗浮山上,找其它几个大观观主主持公道。其它几个大观黄福仁跟鬼道人都拜见过,观主都认识。
    在罗浮山上,黄福仁装作挖笋的山民,背着背篓,扛着锄头。在山上一个叫回头亭的亭子休息时,听山上有人下来,为避免被认出来,黄福仁藏到亭子下方一个石洞。谁知那几人走到亭子,坐下休息。原来是山上道观负责后勤的内掌门带几个道人下山采买。
    从几人的说话和说到归一派时小心的降低声音,黄福仁知道了大概,罗浮山几个大的道观,在黄龙观观主的召集下,聚到一起,商量如何找到归一派,得到心法后由几个观共同派人抄写等。
    黄福仁听到这儿,知道了归一派至宝被各大道观盯上,说不定被天下道观都盯上了。从背叛出卖到被追杀,从归一派新星到无处藏身的落魄,黄福仁现在终于知道,谁都可能出卖自己,谁都可能杀了自己,只要自己一直保存着归一派至宝。
    黄福仁想起了师父的话,一直往西部走。这个原因他也知道一些,最初归一派发源于西部黑阴山,壮大后成立了很多分支,因参加抗金,清朝初年,被满人朝廷灭派,幸存下来只有鬼道人师父和从不知在哪儿的归一派分支。
    为了能到西部,找寻曾经的归一派,黄福仁东躲西藏,先是在罗浮山及惠州各大山中藏了三年。罗浮山不能去,只有往西,走的离罗浮山越远,紫火教的魔爪才会够不着。
    黄福仁一路步行走小路,搭顺车,扒煤车,往西部走,寻找归一派的分支,好几次被关到了收容所,有一次在黄河南岸的收容所,被关了半年,原因是身份不清,好不容易管理人员不注意时,跑了出来。在山西长治深山中躲避时,不小心摔下山崖,摔伤左腿,从此落下了终生的残疾。
    一年多后,黄福仁走到黄坪坝,也是一个冬天,因高烧晕倒,黄平坝的村民将他救下,用土法医治好。善良的村民将无家可去的黄福仁安排到小学附近村部废弃的房子里。
    从此,黄福仁就在黄坪坝落了脚。
    因一只脚有些跛,黄平坝的村民都称为他为黄跛子。这个称呼也不是歧视,只是乡里人没有叫人姓名的习惯,也不好意思像城里人一样当面尊称,转身一过,就骂那人全家不得好死。乡里按人的特征,居住的地方,或是手艺名称给人起名号。如一家人在一个半山坡上居住,会称为那家男主人为坡上的,女主人为坡上的婆娘,如果是杀猪的,男的称为猪匠,女的称为猪匠婆娘。没有太多的贬义意思。
    还好,在那个年代讨个老婆,不是太难,在黄坪坝这种后山乡里面,只要差不多,都能讨到老婆,虽然黄福仁有些跛,但在黄坪坝算是文化人。村部旁边的土地庙,里面的对联上的繁体字他都认识,也懂意思,还能听懂收音机里偶尔鸟语的台,最神奇的是村里唯一一个上初中的娃,上面的作业也会帮着做。
    其实黄福仁是高中毕业后跟的鬼道人,因为父母早逝,虽然学习很好,老师都说考大学不是问题,但好像真像鬼道人说的一样,有道心道缘,对考大学没有兴趣。当然凭着自己在高中的优异成绩,做一些初中的作业完全没有问题。
    因为学识高,长相白净,村里的媒婆在邻村给黄福仁找到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子,普通女子,普通样貌,一切普普通通,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先生活下来,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下来。随着结婚生子,黄福仁渐渐忘了自己是谁。
    现在就是黄坪村的一个叫黄跛子的农民,从生活习惯和生活来源,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辈子生活轨迹,和真正西部农民一样,或者就是土生土长的西部农民。
    其实,黄福仁从结婚开始,才知道这样的生活有多难。以前没结婚,给村里人随便帮忙,混顿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要管家里,还得管两个人,以后可能三个人,四个人,负担太重了。
    村上当初分了几块地,现在主要收入来源是放羊,养猪,还有就是多余的谷物倒卖。那年头,每年攒上个两三千块钱,都算富豪了。家里的开支,娃娃的上学等一系列,随着年龄的增长,负担的加重,家里的生活过的算是村里面比较差的了。
    后来,女儿出嫁,儿子初中毕业就去打工,现在虽然在城里,因为老伴前几年有病治疗借了好多钱,最终也没治好去世了,弄得儿子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自己现在就一个人呆在这黄平坝,看着每年黄坪坝水结成冰到到夏天开成湖,年复一年过了40年,到了60岁,过了前半生一直奔波的生活,也不算奔波,就算苟活着,现在想想自己的师父鬼鬼道人的交代,心里一阵阵着急。
    黄福仁只身逃命时只拿着那本羊皮书,记载着归一派核心功法的羊皮书。鬼道人说过,归一派其他功法分散于各分支之中,各分支是由归一派出去的亲传弟子建的。
    由于联系少,加上只是挂着归一派的名号,各地的各个分支是基本独立的,不过都以归一派为名,所建的道观名字都为归一观。
    由于时代变迁,归一派到黄福仁的师父鬼道人这一代,各地的分支只有五六座道观了,其它都成了家庭式的道派传承了,没有自己的道观,只有个人的名号。
    鬼道人给黄福仁说过,以后黄福仁接掌归一派,要将各地的归一派道观统合起来,建立一座名山上的大道观,得到国家道教协会的认可,一直传承下去。可这有多难鬼道人自己也知道。
    自己已经60岁了,别说振兴了,归一派能不能传下去都是个问题,难道自己要把归一派的核心功法带到坟墓里去?
    不,师父在天之灵看着,天下道派都以为归一派消亡了,但自己要让天下道派一惊,尤其是罗浮山的几个道观的伪君子伪道人。
    冬天的一场大雪,覆盖了黄坪大坝,但没覆盖住黄福仁已经决定了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