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有冇
作者:二默   古城一巡最新章节     
    黄福仁记得望仙山在海上,是一座很大的岛,只有站在望仙山顶上,能看见海面,有时能看见云雾飘来,似在云雾中有仙人在不断踩着云梯上升,一直走到蓝蓝的天上,看不见为止。可能这就是望仙山名字的来历吧。
    望仙山上的归一观,不是山上的唯一住人的地方,还有好多渔民在山上住在石屋。海上风大浪大,石屋能抗住十二级台风,不过,好多次台风来袭,岛上风大浪大,但望仙山上据渔民说从未大过十级,这让黄福仁觉得这里不但是望仙山,可能以前真出过神仙,施下仙法,才使得山上剧烈台风吹不上去。
    望仙山上的归一观,建在几个巨大的天然石洞里。归一派的先祖用石洞洞室当房内,石洞口建起一座雄伟的门头,看上去和普通道派大殿一样。一年多的山居生活,是黄福仁这辈子最享受的幸福生活,除了道门的繁琐礼仪,对别的师兄弟来说是痛苦的背经,画符,堪舆,对黄福仁来说是享受,好像天生就知道那些符,经的意思,至于堪舆,现在山顶上,眼睛闭上,往哪个山坳一指,绝对是一般人家难求的风水宝地,指到的有些已经被埋下了人。
    加上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师兄弟们也很互敬,平日里也多有照顾。可就这样的生活只过了一年多,就被师父拉出去历练和结交天下道派同仁。按归一派传统,三年不下山,五年不入世,十年不婚配,一生不弃教。下山后,黄福仁好几次问过鬼道人,为什么急匆匆的要带他下山。鬼道人骂着说,我偏心你小子,看不出来吗?
    偏心是偏心,可与下山入世关系应该不大。反正下山也挺好的,年轻的黄福仁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都爱仗剑走天涯,何况还有一个厉害的师父带着,自己只把师父的衣食伺候好就行,别的都是跟上走走,看看,听听,学学,这样的道士生活也是大多数道士的梦想。
    唯一让黄福仁不明白和难以接受的是,以后回望仙山必须由鬼道人领着,而且没鬼道人允许,不许私自回望仙山。说实话,望仙山上的生活,惬意而悠闲,大家除了早晚课,平常都是下海打打渔,山上捉捉鸟,没有焦虑,没有利益冲突,仿佛世外桃源一样,大家各自生活,从不忧虑将来会怎样。什么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子女成长与这个山没有关系。
    黄福仁在望仙山上觉得什么都好,就是女人太少,主要是漂亮女人太少。山上也有女道士,不过对于黄福仁来说,都是大妈和奶奶级别的,长期的海风吹,皮肤和海边的岩石一样,看了就想一屁股坐下来。山下的渔民里倒有年轻的小寡妇和半大的小姑娘,散乱的头发,深陷的眼圈,凸起的牙槽,撅起的嘴唇,和海盐一样的肤色,都是原生态,这与黄福仁以前生活的地方的女人没一点可比性。
    记得一次同师兄弟们出海打渔,碰到一艘军舰,师兄弟们赶紧藏到船舱里,黄福仁还想看看是哪儿的军舰,被一个师兄两下扛到船舱里。黄福仁念叨,咱们又不是海盗,怕军舰干什么?师兄师弟们的解释是,这里的海域不准打渔。那不准打渔,军舰也管不着啊?师兄师弟们说未经师父许可,不能和凡人接触。
    啥?凡人?难道咱们是神仙?师兄师弟们自觉失言,再不跟黄福仁说话。平常黄福仁觉得师兄师弟们都很好,就是说道修炼升仙时有些鬼鬼祟祟,好像是一旦说了,就会成神仙一样。山下的那些渔民也都是凡人啊?师兄弟们也和那些渔民的交道一点也不少。山下的渔民,他们会两口子吵架,甚至打架,从地上打到床上,最后脱掉衣服打,打的啪啪啪的,师兄弟们还领上黄福仁听过打架呢,这应该是凡人的生活。还有山下南石崖住的老光棍冯开裆,一天有意无意给村里的寡妇露一下裆里一尺的玩意,害的几个寡妇大打出手。冯开裆只有答应都去,一晚上跑四五家,第二天去下的几个走路都叉着腿,没去的都骂那些为骚货,冯开裆一般第二天睡一天,实在是腰疼。这应该是凡人的日常啊。
    最能体现都是凡人的还是师兄弟们的偷鸡吃,有两次还带黄福仁去体验偷鸡,拔毛,烤鸡,分鸡吃。然后被偷了鸡的渔民家的女人会站在归一观门口骂上半天,直到师父鬼道人赔着笑脸,递上五块钱,女人才会罢休。师父好像也不会生师兄弟们的气。
    黄福仁回想着望仙山上的一切,这么多年,自己忽略了望仙山。当时从罗浮山往西部走的时候,黄福仁也想过去望仙山找师兄师弟们帮忙。在海边找到了几艘渔船,可是那些船家都不知道望仙山,黄福仁连那个岛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只能称为望仙岛,渔民们听后都一笑,看来又是一个出海寻仙的,上一次还是一千年前,一个猴子找不到渔船,自己做了一个木筏就出海寻仙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师父在带他离开前就不正常。黄福仁总觉得师父对望仙山的熟悉还没有师兄弟们熟悉,除了三清大殿,其它地方都是师兄弟们操持,每次要去,都得师父打发他先去给师兄弟们说一声,好像那些地方是师兄弟们的私人领地,他和师父是去借用的。要离开前几天,他和师父在山下渔民家居住,师父的理由是三清大殿师兄弟们要修缮,让他们下苦力修缮好了咱们再去。黄福仁当时想师父真好,不用自己去干那些重活,可没等修缮好,师父就带他急匆匆的离开了望仙山。
    是不是当时山上也出了什么事情?一路逃往西部的时候,黄福仁想过师父有可能侥幸活下命来,想过返回惠州去找师父。可因为身藏归一派心法羊皮书,他不敢轻易再到紫火教有可能找到的地方去,只能按照师傅的吩咐,把保护羊皮书是第一位。
    现在再找师父那更是不可能了,黄福仁跟了师父不到三年,却不知道师父鬼道人年龄究竟有多大。他问过师兄师弟们,师兄弟们都说师父还很年轻,不到百岁。黄福仁当时的理解是道门中人都高寿,活个一百五六不成问题,一般道门中的高人活过两百岁都有可能,传说一个叫张三丰的道派祖师,就活了五百多岁,所以师兄弟们说师父还年轻,黄福仁没觉得诧异。
    师父在带他的时候就已经快百岁了,现在如果活着都快140岁了,虽然是道门高人,可遇上生死狙杀,任凭你真正成仙,也会身死道消。如果师父没死,现在应该是闭关修炼,冲击另一个境界,早已不问世事了,这是道家高人的默契,到一定寿数,不会再到世间,也不会再找以前的俗家亲人和门派弟子,断绝一切往来,就当羽化成仙了。
    黄福仁还想过去慈溪找生父生母的坟墓祭拜。生父生母的后事是谁办的,坟墓在哪儿,自己现在根本记不起来。在望仙山下历练时,他提出过去老家祭拜父母,可鬼道人说黄福仁刚入道,道心不稳,不能去祭拜,不然所有修炼都前功尽弃。
    虽然是高中毕业,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书本上学的知识之外,他对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在望仙山上开始越来越模糊。只知道自己老家在慈溪,父母过世,老家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的同学叫什么名字?老家的房子是怎么样子的?还有没有其他的亲戚同宗?他一概不知道,没有丝毫多余的记忆,那种感觉不是忘记,不是失忆,是压根没有存在的感觉。
    现在想来,是不是自己有什么不好的记忆,被师父鬼道人在望仙山上的时候抹除了?有一次他在读望仙山归一观里的一本还魂纳心的功法时,唯一被师父斥骂的一次。师父骂道,你还没有到那个阶段,读这些书影响修行,想把师父一生心血毁于一旦吗?师父把那本书收走,此后再也没有在三清大殿见过那本书。现在他有些怀疑是师父把自己的有些记忆抹除了,可这是为什么?
    黄福仁坐在炕头上。望着窗外的景色。黄坪坝的冬天格外的冷,一下雪,就白茫茫的一片,好肃杀,让人感觉时日无多,人生已暮。黄福仁刚来时,居然对冬天有种莫名的亲切,对西部雪景也没那么新奇,很快也适应西部干燥寒冷的冬天。不过黄坪坝最舒服的是夏天,坝上每天凉风习习,不穿外套还有点凉,坐在几片木板绑成的小船上,在坝中间撒下鱼钩,静静的坐一下午,管他能不能钓上鱼,心很静,水面也很静,静的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黄福仁对海浪很畏惧,为了不怕师兄弟们笑话,每次出海都表现得异常兴奋,其实心里很惧怕。海浪拍在船舷上,打的啪啪巨响,每响一下,黄福仁的心脏就抖动一下,那种感觉异常难受。还好,师父几乎很少同意他跟师兄弟们出海。
    回想望仙山上的一切,一个海岛上的道观,香火不盛,岛上渔民多祭拜宗祠和妈祖庙,望仙山上的道观只不过是一帮道人在自我修炼的地方,吃喝用度全凭师兄弟们打渔和出海为其他岛上的渔民办法事而挣些香火钱。为何能建下那么雄伟和金碧辉煌的三清大殿?
    有岛,有渔民,有渔船,连道观都有自己的大渔船。有山,有道观,有大殿,自己就是山上道观的弟子,每天在拜奉着三清祖师,但时过这么多年,黄福仁突然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像一闪而过,又像在脑中扎根深埋了很多年。
    望仙山是不是真的存在?师兄弟们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些人?师父鬼道人是人是鬼是仙?自己是慈溪人还是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黄坪坝人?为什么在这儿没有自家的祖坟,但又觉得自己好像祖祖辈辈就在这儿生活?望仙山,归一派,归一观,鬼道人,师兄弟,黄龙观,紫火教,罗浮山,这些难道是自己的梦,难道自己这四十年一直在做着同一件事的梦。如果以前的一切都是梦,可这羊皮书是哪儿来的,自己为什么能看懂羊皮书,自己从黄坪坝安家后,最远去过县城,如果以前望仙山的都是梦,那自己怎么知道罗浮山,知道黄龙观,知道紫火教?
    自己这多少年待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一个梦虚的世界?还是以前望仙山上的本来就没有,是这多少年自己不断强化意识,强行形成的一个自认为真实的过往,本来是打发时间的梦虚,现在倒成了重复多少年的回想,变成了自己脑中真实的记忆?
    如果不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就是师父鬼道人有问题。黄福仁有个大胆的想法,师父鬼道人算是人,是一个真正的道家高人,而自己所谓的那些师兄弟们不是人,可能是域外神仙。师傅鬼道人为了避难或是躲过雷劫,借用域外神仙修炼的的地方,把自己带上望仙山,培养自己。而借用的期限一到,域外神仙们便要求鬼道人离开,所以师父才带自己匆匆下山。
    望仙山正因为有域外神仙的存在,所以不管海面上风浪有多大,山上最多有十级。这些装作是自己师兄弟的域外神仙,要么集体登云上天,要么要在望仙山上进行惊天动地的修炼,所以师父只能带自己离开。师父也说过,没有他领着去或是准许,自己是不能返回望仙山的。
    自己是四十年来白天晚上睡着醒来心中坐着同样的梦,还是被师父鬼道人抹除了一些记忆,导致自己对年轻时和在归一派道观生活学习时的记忆不全或记忆出现逻辑混乱,还是自己头里面本来就有病?黄福仁觉得是时候自己该确定一下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的地方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