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站在门口,手和把手之间只有半尺距离,门里门外只有一步之遥。她轻轻吸气,又使劲忍住随之而来的叹息,其实她的心好想逃跑,其实她胆小懦弱,根本玩不了赌博的游戏。她就像一只蚂蚁,背着超越身体的重物通常想的不是扔掉,而是任劳任怨。命运早就桎梏了她,挣脱锁链不仅需要勇气、力气,运气,还得闭气,她怕一鼓泄气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勇气。那个人远远看着她,眼神好像山间的深潭,纵横着不知的暗流,幽黑得深不可测。她感到指尖冰冷,好像是正在伸进冰冷的深潭,幽不见底的潭水未知得让人惶恐,她捏紧手指,像捏着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的尖顶:
“我知道。”她用舌尖抵住上颚控制想发抖的舌头:“我知道与其说你需要一个妻子,不如说你需要一场婚姻,这一点和我一样。而你所谓的婚姻含义,就是一个平衡世俗的筹码。你今天的身份、年龄、爹妈……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世俗的妻子来平衡周旋,而在你自己,却不愿做这个被‘一个妻子’困住的丈夫。你非常清楚,在当今社会,这种供需矛盾的难以协调,以及这种自由的不易和平获得。而我,会维护你的地位,孝敬你的爸妈,平衡你的生活,同时,恪守自己的位置。我求的婚姻实质就是婚姻本身。我全面接受你的条件,你所有的堂皇的或者荒唐的要求,我都可以帮你达到,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或者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周伟健突然就明白了一个词——理屈、辞穷。“我根本不想结婚。”他耸耸肩:“或者说,并不迫切。我只是来玩玩,那条件本来就是写来应付一个二十八岁的姑娘的。”
细弱的黄豆苗盯他一眼:“这就是你们的通病:伪善,且善于撒谎。”
“小丫头,”他生气了:“你在玩火呢!”
“玩火吗,”那人重复道,黑泉般的眼睛晃在脸上,波光般的明亮:“生命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燃烬的过程,如果这场火又烧不着你,还可以让你暖暖手,我建议你不妨就让它烧去吧!”
“我怕烧没了。”他直接撇嘴道,但随即意识到这话的逻辑走向是个要命的错误。果真,那个人笑起来,好像他的错误让她很开心,因为那个笑容竟然有些灿烂,像十点钟的太阳,那棵“黄豆”仿佛一下子活了,迸射出一种奇丽的光芒,他竟然为之一震。那个人笑完了,望望他,脸上又回复了一惯的安静表情:
“就算烧没了,您不觉得于您一点损失也没有吗?如果您允许我说些不恭的话,我会把您的利益分析得更加透彻。”
她忽然这么跟他“您”起来,让他觉得非常别扭,同时对于她连“烧没了”都满不在乎的态度也让他……
说不出来,一种类似于可惜的难过,或,难过的可惜……
反正,挺堵的慌。
连命都不在乎的一搏,为了脱离命运。
纤细的骨头里是和他不分上下的力感,甚至,比他更加孤勇。惬,他家又不是龙潭虎穴!
不是,他在想啥?!他吓了一跳,赶忙收回思绪,他原本说的玩火本也不是她说的意思,结果被她带偏,说出那么没条理的话,反过来又被她笑话。现在连思路都跑偏了,
“难道你就没有从中取利吗?”他忍不住反唇相讥。
“有。也是我接受你全部条件的前提:在我们的协议没有撕毁之前,你需要帮我支付一个老人每月维持基本生活的费用。”
他恍惚觉得他又错了。咋就支付费用了?他今天一直在掉坑,他轻敌了,不是,这不是敌,他……
他抬眼细看那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他好像第一次看她的全貌,个子挺高,可能因为骨骼太细,还没长成成人的样子,所以不显个儿,但这时比着门,就能发现,是高个子,起码1米63、4,比南方小巧婉约的女子起码高出十公分。果然是黑土地养出来的姑娘。小方领衬衫衬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唇不点朱,眉未画翠,却被那双眼睛映的如远山含黛,樱花将绽。是的眼睛,整张脸最违合的神来之笔,清如冷泉的眼睛里,竟似有一种幼稚的沧桑,十七八岁的少女面貌,却长了一副看透一切的疏离冷淡眼神。看透了一切,眼底却是干净的。还会伸爪子扒弄落叶,一脸狡黠……还会弯起唇角让他吃瘪,满目春光……
那是真正少女的样子。
等过了她认为过不去的坎,就会有更灿烂的春天。
“我并没有要和你有什么协议。”他歪着嘴,尽意地玩世不恭:“我可不想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