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烟雨蒙蒙。接连几天雨,下得南虹心里湿漉漉的。她看看飘雨的天空,又看看空荡荡的香闺,心里愈发烦闷起来。
身旁大丫鬟金橘看她愁眉不展,就知道她又在惦念那一位了。这几日,姑爷一下朝,就待在采薇苑里,也不知鼓捣啥,已经一连三日都没看到人影了。金橘看看雨势,似乎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于是自告奋勇道:“小姐,要么我去看看姑爷。”
南虹点点头,殷切地看着她说道:“ 把我新做的甜汤送去,让夫君多注意身体。他刚入翰林院,属实辛苦,要是没空过来,不必太勉强。”
金橘点头称是,装好了食盒,撑开油纸伞,娉婷地往外去了。
转过碧瓦红墙,绕过绿柳荷塘,再穿过几道回廊,才来到采薇苑门前。
采薇苑院子很大,里面亭台楼阁,假山罗列,处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就连脚底踩的五彩石,亦是让人纳罕。更别提凉亭内,随意扔着玉石棋子。江家之富,可见一斑。
刚开始陪嫁过来时,她和雁回都误以为采薇苑是小姐和姑爷婚后的住所。后来才知这么好的大园子,只是姑爷读书习字的地方,平日里一直有人把守着,任何人都不许入内。就连她们小姐---江府的新主母,都不被允许踏入半步。
谁家里区区一个书房要用得上家里最好的院子,不都是给新妇准备的吗,这江家委实处处透着古怪。
金橘提着食盒,脚步不停,眼睛也不停扫视着,食盒里面的点心和甜汤是小姐亲手做的。作为世家嫡女,自家小姐从小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为了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真是太难为她了。
一想到自家小姐,金橘心里就叹气。按理说小姐是侯府千金,生得花容月貌,又素有才名,嫁到江府这商户出身的人家,委实属于下嫁。可偏生她家姑爷生得好颜色,又极擅风月之事,让自家小姐甘愿俯首帖耳,整个人迷了心窍般,被吃得死死的。
想到自己姑爷貌比潘安的好风采,金橘又直叹气。
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呢,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藏着整个烟雨江南,让人暖暖的,醉醉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简直就是个妖孽。也难怪其他的世家小姐都会羡慕自己小姐,说她嫁给了一位谪仙般的探花郎。
刚近阁楼处,就被书童阿福拦在了前面。金橘施了个礼:“我家小姐让我送些茶点过来,姑爷他还在看书?”
说着不动声色地往室内看去。阿福点点头,接过茶点来道:“辛苦金橘姑娘跑一趟,由我拿给少爷好了。”
金橘忙陪着笑脸打探道:“姑爷今日心情可略好些了。”
阿福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少爷他还有要事忙碌,烦请姐姐跟少奶奶说一声,少爷今晚不过去用膳了。”
金橘吃了个闭门羹,悻悻地撑起伞离开了。
站在院内的凉亭歇息时,再看采薇院的亭台楼阁,如同悬在画中一样缥缈。
金橘叹了口气,这江府的水比她想象的深多了。当初小姐要嫁过来时,夫人怕南虹性子软会吃亏,特意拨了她和雁回两个得力的大丫鬟。另又陪嫁了几个功夫了得的护院,外加婆子,庖厨等,零零总总四五十人。老爷说是夫人小题大做。如今看来,他们都小看江家了。
江家虽是商户出身,但治家森严,御人有方,哪怕府里最低等的丫头,婆子,也都口角颇严,别想撬出一个字来。她们都来了半年,想要从她们口里打探点关于主子的事,完全不可能。府里的下人如此,就知主子的手段多厉害。
江老爷年富力强,精明强干。江家夫人看着顶顶和善,半点错都挑不出来。江家的二姑娘江妍更是聪慧过人,善解人意。还有姑爷,谁不说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他们都对自家小姐很好,很客气,可她总觉自己家里人太客气了,反而是种疏离。就好像被隔了一层什么似的。
看金橘一个人回来,南虹眼神黯了黯。外面雨势依然很大,主仆三人玩了会骨牌,南虹终是受不住冷清:“金橘,你和雁回陪我去夫人房里请个安吧。”
江夫人住在府里最后一进的院子里,这里静谧祥和,满满田园气息。
刚走进垂花门,就听到房间内婆母的笑声。
南虹脚步一滞,她知道婆母性子清冷,什么事情让她笑得这般开心。她心随脚动,快步走着。许是因为下雨,今日院内并无丫鬟婆子值守。一直走到了门前,才遇到个值勤的小丫头。小丫头刚想进去通报,被金橘叫住了。
一看到南虹闯进来,房间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南虹抬眼去看去,只见婆母手里正拿着拨浪鼓,哄着一个小宝。那个孩子生得玉雪可爱,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个小梨涡,春水一样,把人都融化了。
南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孩,人不由呆了呆。
江夫人对着一旁的年轻的春嬷嬷打了个眼色,春嬷嬷忙将孩子抱过来告退道:“婢子该给小少爷喂奶了。”
江夫人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南虹还在发愣。婆母端起案上的茶,半眯着眼睛说道:“那是隽儿的孩子。”
南虹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孩子她听江隽说起过一次,知道是养在后院婆母处的。但从未想过要见上一见。毕竟年轻女孩儿,谁喜欢做后妈呢,她眼不见为净,而江家也默契地从来没让这个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过。
如今见到了,震惊远大于愤怒。她做梦都想不到,一个下人能生出这样出色的孩子来。再想到那个孩子的穿戴,还有方才围绕着的一众丫鬟婆子。这哪里是庶子应有的待遇,就是嫡长子排场也不过如此了。
想想也是,哪个庶子,会养在祖母膝下啊。再想到那个据说已经走了的女人,南虹的气就有些不顺起来。可她跟个死人置气有什么意义啊。
婆母见她脸上阴晴不定,早将她的心思看个明白,亲热地拉过她手来说道:“那个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从小就没了娘亲,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要多疼爱他些。你要是不喜,我就让人送到别院里去。”
南虹当然想将这个孩子送得远远的,但感觉婆母神色有点试探的意思,忙说道:“儿媳没有不喜的意思。”
江夫人笑笑:“好孩子,娘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和隽儿已经成婚近半年了吧,也该生个孩子啦。我这里冷清,也喜欢孩子闹一闹。”
南虹忸怩地捏着裙角,羞涩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