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而又气派的办公室内,原本还有着些许细微的议论声以及纸张翻动的声音,然而就在这一刻,这些声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整个房间骤然间陷入到寂静之中。
片刻后,总算是有人打破了沉默——正是县委副书记党斌。他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开口说道:
“我明白老薛和东莱的担忧,但我们也并非不能应对。纪委书记张文强已经多次向我示好,希望能缓和与望北同志之间的关系;如果县纪委愿意配合的话,罗岐远能拿什么和我们斗?
而且这罗耀祖身为县供销社职工,公然违背组织纪律,教唆群众参加破坏永安县治安状况的聚集性活动,性质极其恶劣!要是县委今天能对这种劣迹斑斑的人物坐视不管,此后恐怕更会助长这群坏分子的嚣张气焰;这样一来,我们永安也不必考虑经济社会发展,怕是要没日没夜地处理治安问题。”
党斌似乎情绪波动很大,说到激动处,甚至忍不住挥了挥手。
岳望北终于不再沉默,一语定调:“党斌同志说的有道理。如果现在妥协退让,这帮人迟早又会瞅准下一次机会,搞出更大的麻烦!诸位,去年连续发生了两次群众聚集,地委那边的反响非常不好;陆书记和江书记找我谈了两三次话,屡次强调,希望永安县能在保持社会稳定的基础上,尽力推动经济发展。
这种聚集事件,我不想再看到第三次。请北海同志先通知城南派出所,完成对罗耀祖的拘留程序;然后通知供销社,马上开会,研究对此人的处分问题。几天先到这里。”
站在会议桌下首的陈东莱和身旁的舒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轻轻地叹了口气。二人看着岳望北不紧不慢地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陈东莱见状,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向前追去,很快就追上了正往外走、神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薛楼,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薛县,望北书记今天太冲动了!”陈东莱脸色难看,“绿源那边虽然已经签订了意向性合作协定,但距离正式的签约仪式可还有一段时间。就这样贸然跟罗岐远彻底撕破脸皮,恐怕他会在绿源集团这个项目上,惹出大麻烦!咱们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单独跟望北书记再好好商议一下这件事情......”
“死牛死犟。他能听进去什么?”薛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显然心中顾虑重重:“我和老岳接触一年多了,他的性格我了解,一旦做出决定,大概很难会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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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准备下手了?会不会是巧合,老罗,你毕竟给小智运作了这么久,说不定地委组织部刚好碰在今天下调令呢?”
东十字路口的罗家老宅里,滕胜日正轻声细语地安慰着眼前满脸怒容的好友。远处,刚刚被免职的罗岐智正瘫坐在躺椅上,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罗岐远此时却面色阴沉得犹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般,他那扭曲的面容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地委有人跟我通风,说是副书记江自流昨天竟然亲自给人事局打电话,要求地区工商联腾出一个正科级的职位!”
听到这话,滕胜日不禁眉头紧皱,他缓缓地摘下戴在脸上的那副厚厚的眼镜,然后用手轻轻揉搓起自己因长时间用眼而感到酸涩不已的眼角,“成心做局。正科级的调动还要劳地委副书记的大驾?这群外乡人可真舍得。”
“只是调走小智,倒也还好;主要今天又抓了耀祖。妈的。”
罗岐远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自家这小子什么时候给家里省过心?这种要命的大事不提前找自己商量,只是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就敢混进人堆里煽动群众?这种事情可是犯大忌讳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先向岳望北服软,好尽快把自家的侄儿捞出来——毕竟自己还算是县领导,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想给吧?
谁知道他还真不想给!刚才县公安局已经来了电话,通知自己罗耀祖的拘留程序已经上报。一旦刑拘,即便他是县委政法委书记,也很难再从看守所里捞人了;更别提身边还有岳望北和王藏锋盯着,想借着权力把人捞出来,简直是老寿星上吊。
“南桥所的张斌,怕是已经投了岳望北了。”滕胜日用食指轻轻敲击着副手,眼神飘忽不定,“老爷子当年把他从小民警提起来当了所长,没想到只过了三四年,就迫不及待想要改换门庭,呵。”
一闻此言,罗岐远的太阳穴就忍不住突突猛跳。张斌的背叛无疑是给了他一记沉重的打击,因为这意味着自家的势力很可能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征兆——就连南桥所这种要害单位的所长,都已经想着叛变投敌了;那其他人呢?
坐在一旁的县人大副主任罗岐勇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开口插话道:
“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就这样干等着他们继续出招吗?如果这就是岳望北的总攻,说不定下一个被免职的可就是咱们当中的某个人;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岳望北只是妄图掌控供销社而已,未必有意与我们彻底撕破脸皮……”
“打回去。没什么退路了,现在只能打回去。”罗岐远右手紧紧握拳,砸到了椅子扶手上,“如果现在再不亮剑,只怕手底下又要人心浮动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岳望北今天把声势搞得这么大,先驱父,后抓子,全县的干部群众全都看在眼里;如果自家把这口气咽下去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会知道,罗家已经是摇摇欲坠的风中残烛了!
到时候依附在自己身边的政法口干部,恐怕都会和张斌一样,急着向新主子表忠;真要像这样树倒猢狲散,恐怕老罗家百年的基业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我现在就去张文强和熊朝辉那边。怎么说都有几十年交情,我不信他们甘愿看着这群外地人骑在我们头上。”
滕胜日站起身来,拍了拍瘫坐在藤椅上,一脸惆怅的罗岐智,转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