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等了三天,王朴还是没有计较,李家在杞县是一等一的豪门,势力根深蒂固,他要害李信,十分不易,却得到了县衙传来的消息,李信居然给锁拿入狱,王朴听了十分惊愕,他并没有发力,这怎么就心想事成了呢。
去见了县令董秋石,只听他叹息道:“十三家缙绅联名告发李信,指其市恩于流民,意图不轨啊,开封府发下来行文,命本官羁押于他,过几日送开封提审,这件事闹得太大,我,还在琢磨是你做手脚,但瞧你来此问我,难道不是你。”
“怎么会这样。”王朴依旧没有想通原委,又问道:“李信是为何得罪了这么多人。”
“此事不正中你下怀吗。”县令董秋石脸色不善,本县十三家缙绅没给他打招呼,绕开他这个杞县县令去开封府衙告发杞县首富谋反,这便是公然落了董秋石面子,这叫他如何能淡然处之,如何释怀。
“这样不受控,并非我所愿。”王朴苦笑道,美男计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不能错,现在开封府衙横插一脚,把整个布局打乱了,李信给押送去开封府大狱,那么邢红娘如何劫狱啊,若邢红娘有本事在开封劫狱,那她凭这骇人武力就是上北京刺杀崇祯,也有三四成把握了吧,想想都不可能啊。
想到好好一个美男计被整成这个鸟样儿,王朴脸色无法舒展。县令董秋石看王朴如吃了苍蝇的黑脸,心里也不明白他的算计,只觉诡异,遂心生退意,不愿往这里面趟水。
“王总兵如无事,就请自便吧,本官政务繁忙。”县令董秋石端起茶盏,意之客。
“我去牢里看一眼李信,我有话要问他。”王朴想问他背后有什么大靠山,赶紧走后门,请神出山镇妖,历史上李信能被邢红娘救走,可见他在开封有惊无险,多半是判了流放,然后流途山西被邢红娘截胡了。
“这个,不好吧,这是谋反哪。”县令董秋石好意提醒,他不愿牵扯太深。
“我是官军,就是专门对付反贼。”
“这个嘛,呃,不妥,不妥。”
“唉,你。”王朴没料到县令如此,顿时急了。
“去,叫钟捕头过来送客。”县令董秋石落下这话,就一溜烟逃也似地隐入内堂。
王朴一愣,好半会儿才醒悟,暗赞这县令好有心眼。
钟捕头却是个精细人,县令让他来送客,这十分不合常理,一般都是县令身边的小厮接送贵客,这一回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有什么私活派给了他,果然王朴走了半路就发话道:“李信被关押哪里,带我去。”
“李信?是。”钟捕头事先得了县令的叮嘱:要听客人话。就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王朴见到李信,后者神色恍惚,问道:“你来,是看我笑话吗,我李信上不愧对天地,下不愧对良心,呵呵呵,此间只有小人得志可看。”
“李信啊,我不是你对头,我也很疑惑,怎么十三家缙绅联名告发你,你如何得罪他们狠了,以至于他们要置你于死地。”王朴问道。
“木大川,这不是你的真名,你说不是我对头,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李信当然不肯轻心,他从那天与王朴见过后,就立刻遭遇牢狱之灾,这巧合透着蹊跷。
“好吧,我告诉你真名,我叫王朴。”
“王朴?你是大同总兵,你来这里做什么。”李信惊了。
“我是得了谍报有一股贼军看上你才能,想拉你入伙,所以我来这里守株待兔。”王朴走过去,在李信耳边小声道。
“什么,什么,何人害我呀,我李信冤枉,千古奇冤。”李信有些失态,又哭道:“王朴,你能证我清白吗。”
“我,可以吧。”
“王朴,真的,大恩大德,李家不能毁于我手,若是能救我,我愿投效。”李信大悲大喜,手舞足蹈,有些神志不清了。
“只是,这样一来,那贼人又没拿下,空忙一场。”王朴无奈,心里又加了一句:和黄道仁的赌约也输了,失去黄道仁,得来一个李信,勉强扯平,但还赔上了一条蒸汽船,这却是赔本了。
“哈哈哈,有救了,钟爷,钟爷。”李信往外呼唤来了钟捕头,又道:“请饶你给我家里传个信,我找到一个证人,能证我清白,家里人不要慌,这个证人是。”
“不要说出来。”王朴连忙捂住李信的嘴,这个计谋就算没成,也不能声张,不然传出去不是好事,特别是,按行程一个月以后邢红娘可能会出现在该地,万一王朴来此的消息传入了她的耳中,以邢红娘的聪慧,难保不会悟出前后因果,甚而引致线人暴露。
“是,明白了。”钟捕头是精细人,一看这一幕,就知道两人是旧友,李信虽吃了官司,可李家是显贵豪门,肯定还有不少亲朋故友,显赫人物可攀上交情,这样的人虽落难,依旧不可轻易得罪,故而爽快应下,还不忘扔下一句,李爷请放宽心吧,径直出去了。
王朴想回去跟陈士良商量下一步,便要离开。李信却苦求他留下一会儿,说是等娘子来了,给她看了证人,好叫娘子宽心。
因为听说李家的娘子正怀着身孕,王朴不忍就依言留下。这却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正等着,就听门外厮杀声骤然涌动,王朴和李信等人都吓了一跳,王朴一摸腰间,暗呼不妙,他是来见县令,没有带短铳。
王朴看了看李信,李信也看了看王朴,他回过味来,猛摇头,大呼:“这是巧合而已。”
厮杀声汹涌径直朝着这边来,这显然是劫狱,好在李信这个牢间位于僻深处,等狱卒们抱头鼠窜,王朴和李信都是没有计较,只能祈求劫狱者找到正主就赶紧走。
“会不会,会不会。”李信战战兢兢,抖如筛糠支吾道。
“怎么,你别墨迹了,生死一线,有屁就放。”王朴冷汗淋漓,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就死在这里,真的是惊慌失色,腿脚失力,只猛烈发抖,险险欲扑。
“会不会是我救过的灾民。”
“哎呀,哎呀,我的小心肝啊,你可吓死我了。”一听这话,王朴虚脱了,而后是大难不死的喜悦。若这些劫狱贼人只是李信救过的灾民,那李信就可以说动他们放过王朴,他这条小命无忧。
“不可啊,不可啊。”李信欲哭无泪,惨然道。
“又怎么啦。你这家伙,把话说全了,别一惊一乍。”
“若让劫了狱,我还怎么保全清白。”
“对哦,那你想怎么样。”王朴想笑,心说,这会儿你还在乎清白,果然是酸丁腐儒,可笑,幼稚。
“我,我,我不能被救,不能被救。”李信也很纠结,他若是陷入绝境,多半还是会从贼,保命最要,但是这会儿有王朴这个总兵作保,李信心生翼希,估计这场官司多半能化险为夷,自然不愿从贼。
“外面的灾民能认出你吗。”王朴忽而有了主意,问道。
“不能,我不出面,施粥都是长工们,我不喜他们的味儿。”李信终归是士大夫,虽有贤心,架子却不曾放下,故而他从不去灾民面前转悠。
“听我的,待会儿不要多嘴。”王朴不耐道,他琢磨着,这些贼人无非就是报恩,未必就愿意做贼人,但是自古造反就没有回头路,故而王朴想,他们没有退路,李信若直言不肯从贼,多半会坏事,甚而激怒这些贼人,他们感怀恩义,不会加害李信,却能迁怒于旁人,比如正好杵在一边模样讨嫌的王朴。王朴不愿被误中副车,只好自己亲力亲为,把李信的活儿揽下来。
果然,外面就有人大叫,李信公子,公子,我们来救你。
王朴瞪了李信一眼,给你害死了,果然是你的粉丝团杀来。遂答应一声,我在这里。
红甲一闪而过,进来却是一个娘们,王朴吃了一惊,待看着娘们的体态,不禁啧啧称奇,这大长腿,这细蜂妖,这雄伟丰满。
“你是谁?”王朴问道。
“小女子邢红娘。”
“啊。邢,邢红娘。”王朴差点当场尿了裤子,这是撞到正了呀,这一切宛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怎么会提前一个月杀过来。其实王朴并不知道,李信变卖家产赈济灾民,乃声名远播,邢红娘早在很久以前就从王禄处听说这个佳公子,王朴以为邢红娘见到白小茹才会听说李信的事迹,才会出发来开封杞县,照此算日子,该是下月中旬。这却是大谬,邢红娘几乎和王朴同时出发,一个走陆路,一个走水路,才未有碰面。
“公子难道知道奴家。”
奴家,王朴心里一个大大惊叹号,这个女贼首是春心动了,他不会杀情郎,王朴当下就脱口而出:“我李信,这厢有礼。”
一边的李信恍然大悟,大呼妙也,让王朴冒名顶替,不正是两全其美,心中叹服这王总兵不愧是武将。浑身是胆,智勇双全。
“奴家给公子万福。”邢红娘春心荡漾,羞惭作了个万福,她也没有料到如此顺利。又瞥了一眼李信,微微一愣,这囚室内居然有两个好看的哥哥,这一个略文弱,但也是周正模样,可爱到了心坎。但是她不敢再问了,当下就告了个罪,上前一把扛起王朴往外就走。
王朴的亲兵很快赶到,但是李信救过的灾民太多了,一时竟杀不过来,邢红娘见官军这么厉害,不敢硬闯,与王朴翻墙头,直去了城门,这里早有马匹备着,王朴别无选择,只好和他们一伙人骑马出了城。
“李公子,你还真有名。”出了险地,他们一伙人堆坐篝火,许宏杰吃味道。
“我李信做好事不求显名。”王朴回道,心里百回千转,却苦无脱身良策。
“来,李公子,请喝口热茶。”邢红娘捧着一碗茶,喜滋滋递了过来,李信的君子为人将她爱到心坎里了。
王朴借篝火看清邢红娘的样貌,心中十分讶异,这个贼头娘们原来是个火辣辣的美人,而且力气好大,狱中被她扛起来走了一段路,实在想不通这么细的腰肢哪里来的力气,但转念又想邢红娘听说武艺极强,从小练武之人有这把子力气不奇怪。后世的奥运会也有不少这种类型的女运动员。
“奴,奴家脸上有脏东西吗。”邢红娘闪忽大眼,故作天真烂漫问道。
“呃。”许宏杰低声呕了,头领居然公然装嫩,没眼看了,怪不得王禄不肯跟来,他还是更聪明,这一路受迫看这对狗男女你侬我侬,有的煎熬了。
“这人就是李信,闻名不如见面。”汤三忽而一个冷不防道。
“你是谁。”王朴问道。
“汤三,我的屁名你肯定没闻过,现在闻过了,怎么样。”
“你们是山西的,跑我河南来干嘛。”
“哎呦,你真听过我的屁名,稀奇。”汤三惊了,不敢置信道。
“这又不难,我还知道李自成张献忠正在进山西,你们不去迎接吗。”王朴想漏几手,先稳住这些人。
“你说说,怎么迎接法。”
“李自成张献忠要从黄河大宁县段过河,但是船只都在东岸了,这样过不来,很快就会被洪承畴困死在西岸,你们只要奇袭大宁县,把船只抢下来,就能救李自成张献忠,他们必然会感恩戴德,这路就走宽了。”
“我草,我草,竟如此有理。”汤三摸摸脑袋,惊愕道:“只叹我娘没给我生个好脑袋。这么些年,都没有好点子能变出来。”
“此外我还要提醒你们,李自成比较好相处,张献忠是个杀神,疯子一个,你们要小心这个人。”
“哦。”汤三将信将疑,但神色不敢轻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