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很厚,往日的青空像是被盖上一层灰色地布料,太阳奋力挣扎着想要露头,却依然突破不了层层阻碍,无奈只能任由云朵遮住他的脸。
白石山今日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欢天喜地的打包自己地衣物细软,河北绿林不好混是出了名的,虽然山寨数目不少,但没一个成气候的,唯一出挑的李勉还被大寨主剁了,这接下来官府的眼光瞄向谁,这帮子老绿林心知肚明。如今大寨主决定离开这里去他处发展,自然让心里压抑狠了的众人欢喜。
一箱箱财物搬上马车,压得车身显著的往下沉了许多。不多时,几辆装满货物的车子在喽啰的吆喝下开始朝外行去,沉重的车身碾轧在泥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等在一旁的空车靠过来拉下一批物件儿。
骑着马的寨兵先行一步,在萧海里与马灵的带领下在前方探查是否有官府的人来拦截,毕竟昨日乔冽所言犹在耳边,众人自是不敢不上心。
只是此次乃是探查,马灵嫌弃战马不如自己两条腿灵活,一个人提着黑铁枪,腰间别着金砖,犹如一阵风一般跑远不见。
卞祥、鄂全忠、傅祥与邓飞则是负责押运山寨财物,四人分别带领三十个寨兵分列左右,跟着车队缓缓而行,全神贯注不敢懈怠。
费珍、薛灿手里拿着火把,看着铺满引火之物的聚义厅心中感慨万千,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了离开这里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而高兴,还是该为了即将亲手烧毁曾在此聚义的回忆而伤感。
“老费、老薛,动手吧,大伙还等着呢,今后咱会有个更大的聚义厅,当不会让你二人后悔。”乔冽看出两人的留恋不舍,走上来从后面拥着二人的肩膀开口说道。
薛灿展颜一笑:“兄长说的是,今后日子还长,定会更好。”
费珍也是一咬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等当向前看。”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一扬手,两跟火把转着圈划出一道橘红的弧线落在引火之物上,霎时间,火焰蔓延开来,攀上木制的房屋发出噼啪的爆响声,不多时漆黑的浓烟滚滚地朝天空升起、翻腾。
费珍薛灿两人留恋的看了最后一眼,毅然转身跟着乔冽朝着等待的人群而去。
“让哥哥久等了。”两人来到近前,朝等在一旁地吕布躬身一礼。
吕布温和地一笑,脸上冷硬地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值什么,都是自家兄弟,莫说这见外地话。”
费珍薛灿感激地一笑朝着众人拱手致歉,旁边等待地周大荣等人连忙还礼。
“走了,我等只不忘心中所念,径直朝着前路行进,莫让过去束缚住了我等。”吕布提起红色描金戟杆的方天画戟,踩蹬上马,一双虎目里倒映着火光,彷佛他身体深处的灵魂之火也在一起熊熊燃烧。
没错,某是失败了一次。但既然上天让某再活一世,当活個不一样的天地出来,此番,定不能重蹈覆辙,总须让大汉朝的荣光重新闪耀在大地上。
这番话吕布没说,却让其余人误会了。
“没错,哥哥说的是,过去终是不在,人当往前看。”薛灿精神一振,提起开山大斧上了战马。
费珍没说话,只是跟着上了马,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乔冽眼睛一亮:“哥哥说的好,道家亦有言‘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与此句甚是相似,好哇!”
众人有听没有懂,薛灿心急,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乔冽仰天一笑,话语直白的道:“就是说你我活在当下,当抛开过去心、现在心与未来心的束缚,坦坦荡荡地接受一切,虽然仍有初心,但却勿对结果有所求,是谓无欲无求也,此更容易修炼成‘真人’。”
周大荣兄妹:“……”
孙大炮仗:“……”
费珍:“……”
薛灿:“知道了,就是炼真人。”
乔冽一翻白眼:“就知不该与你说这个。”
吕布哈哈一笑,一抖缰绳,招呼道:“走了!”
众人也是哈哈一笑连忙跟上。
自有喽啰在后将其余房屋点燃,一时间白石山上黑烟滚滚,烟雾弥漫。
……
山下密林。
张清脸色焦急的站在藏身之地,一双明亮的眼眸隐有焦虑,昨日就有探子传递了白石山的匪人正在清点财物,可能近日将要有动作的情报,因此为了确认到底有甚动作,他带着半数虎骑摸到附近想要抓几个舌头问个详细,没想到竟然先是见到匪人大队骑兵跑过,又看到远处一辆辆马车与步卒顺着山道蜿蜒而下,继而不久山上就升起了数道黑烟直通天际,看那烟气的规模怕是整个寨子都烧着了。
匪人是在烧寨搬家。
张清脑子当即就转出这个念头,随后就是一阵焦躁涌上心头。
他是田子茂的子侄辈,张家与田家是通家之好,因此很清楚这个世叔一直想要效先帝旧事——招安李勉,如今李勉被这白石山的人给杀了,他定是想招安这伙人以替代李勉在他心中的计划。
如今人要走了,那拦截还是不拦截,拦截只凭五十虎骑能办到吗?不拦截,被人跑了,那以后田世叔要怎生才能招安这伙人。
直娘贼,到底该怎生是好?
就在张清满脑门儿官司,心急火燎的档口,偏有人往跟前凑。
就见一个身材矮壮,脸上有着三道黄黑相间虎斑的汉子凑过来道:“都头,这伙人眼见要下山了,我等是否先暂避一旁,以免对方发现。”
张清看了他一眼,是自己手下十将龚旺,因脸上有虎斑,心口纹了个虎头,军中都称他“花项虎”,尤擅马上飞枪之法,与副都头丁得孙同自己关系最好,乃是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当下缓缓开口道:“不能退,这伙人拉着家当,又将寨子焚了,想是要离开此处,我等军人岂能眼睁睁看着贼人从容而走。”
“那都头的意思是打?”龚旺指了指外面正跟着马车走着的百余人道。
张清一咬牙:“彼等甲胄不全,多着布衣,我等皆是马上汉,当能打的了,只要将他们滞留一时片刻,招来剩余虎骑,对他一帮乌合之众,我等百名虎骑轮番冲锋当有胜算。”
龚旺刚要点头答应,突然听的一声大喊:“密林有官兵,兄弟们小心。”
两人急忙看去,只见一个手持黑铁枪的汉子在树林间辗转腾挪跑的飞快,倏忽间就奔出老远,速度比马还快。
“不好,快,上马杀出去。”张清一手绰起烂银枪,快速跑到坐骑处翻身上马,对着其中一个虎骑道:“你速速回去找丁得孙副都头带弟兄们过来,快!”
那人得令,打马而走。
“弟兄们,随我来!”
张清喝了一声,打马前行,只是林中行军急切间不敢加快速度,只能任马小跑着往前奔去,好在身后虎骑亦都是骑术娴熟之辈,并无人因此而撞在树上成为笑柄。
……
湿冷的清风拂过树木,摇晃着已经泛黄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得到马灵报信的邓飞等人顿时神情肃穆紧张起来。
“招子放亮点,林子有鹰爪孙!”邓飞手中长枪一摆,对着众寨兵大喝,顿时人人抽刀拿枪紧张的望着密林。
鄂全忠就马上取了弓,搭上响箭,举起来冲着天上就是一箭。
一道尖锐的响声顿时响起,在这片空旷的地界传出老远,似是在催促远方的人快点回来。
张清听到鸣镝大急,心知对方是在召集先前过去的马军,到时若是被人前后夹击,这半都的弟兄遮莫都要留在此间。
当下也不知是悔是急,张清红着眼睛闷着头往外冲,那杀气腾腾得架势看的周遭袍泽亦是胆气一壮,不由的加快速度,跟着自家都头冲出密林。
“何方小儿也敢来撩俺们虎须。”邓飞看着打马而出的张清,不由得高声开口问道。
“腌臜贼厮,俺乃虎骑都头张清是也,泼贼谁敢来决一阵。”张清大喝一声,看对面人依托马车结成阵势,不由暗暗叫苦,当下伸手一摆,示意虎骑停下,自己则是捻枪上前叫阵。
却是他存了个心眼儿,暗道你有车阵,此时俺们上前攻打却不是个傻的?到时折损过多显得俺这都头没用,不若放对儿单挑,若能胜过他们头领,俺带人进可攻退可走,不至于落个前后夹击的下场。
邓飞闻言大怒,看他单骑出来欲要单挑,也不胆怯,当即绰起长枪冲着张清杀去。
张清抖擞精神,烂银枪舞出点点梨花,招招式式奔着邓飞要害而去,只他功夫不在枪上,那枪招算不得精妙,急切间拿不下邓飞。
邓飞也是习枪不久,然他是随着吕布习练,就吕布那功夫甭管他提升多少都是一下的事儿,常使他怀疑自己枪术有长进没有,今日一上手竟然和对面将官势均力敌,当下不由大喜,抖擞精神挺枪便刺。
两人是一顿好杀,这个一枪刺往面门,那个一枪扎向胸口,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后面功夫更高的卞祥与鄂全忠见了心下稍安,这狗官军功夫稀松,正好给邓飞兄弟练手用,也就心安理得的看起热闹来。
斗了有十余合,张清似是遮拦不住,邓飞看对方力怯不由大喜,手上不由加了两分力,想要一合建功。
遮挡两枪,张清叫声好厉害,转身打马就走,邓飞急追而上。
张清左手虚提烂银枪,右手自锦袋中摸出一颗石子,偷眼观瞧距离,猛地扭转狼腰,猿臂轻舒,口中只一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