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担心,又兴奋,还隐隐有些期待,苏文坐在上下忽悠,吱嘎吱嘎跟磨牙似的轿子里,都要昏昏入睡了。
约莫得过去一个来小时了,随着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轿子忽然落地,停下了。
外面好生热闹,人声鼎沸,瞧这架势,人不少啊!
苏文忽然有点不敢下去了,旁边那身清代的服饰还没换上呢,就身上这破破烂烂的短袖短裤再出去见人……或者见鬼?
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这么大规模的鬼,怎么着也不能给“人”丢人不是……
罢了,还是把旁边这身衣裳换上吧,先应应急。
一个白板脸的丫鬟掀开轿帘,里面的苏文正在换衣裳,她呀地发出一声羞涩地娇呼,赶忙撂下轿帘。
明明一张白板脸,没有眼睛也没有嘴,你瞅见啥了,这娇羞的叫声从哪儿发出来的?
麻溜的套好衣裳,青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这要搁在清代,也是一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肯定有无数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之迷醉倾倒。
就在苏文准备下轿,手指尖刚刚触碰到轿帘的时候,他猛然间想起一事儿。
不对呀,不是这样的。
他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按说娶亲的时候,应该是女方坐轿子,他一个男人坐哪门子的轿子?应该骑着高头大马才对的嘛!
现在这样子,难不成是入赘?
好嘛,整半天自己临时客串的角色居然还是个上门投奔妻子、靠老丈人一家养活的赘婿!
这特么的咋弄,出去还是不出去,是个问题。
他这儿正为难,琢磨,外面的唢呐动静变了,虽然还是那么欢快,但曲调非常尖细高亢,像是在催促轿子里面的人赶紧下来。
轿帘动了下,刚伸进来一只苍白的小手,麻溜地又缩了回去,应该是又有人想掀轿帘,但被人劝阻了。
事已至此,继续磨蹭下去也不是事儿,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苏文掀起轿帘,弓腰钻出去,嗬,吓了他一跳,好多人,哦不,是好多鬼。
有上下颌骨咔哒打架的骷髅,有随风摇摆的人皮,有头戴尖尖的高帽子、耷拉着血红舌头的白面吊死鬼,有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看不到脸的淹死鬼,有一身污秽的茅坑鬼,有一股青烟凝聚的精气鬼,大肚子的食胎鬼,大身鬼,热鬼,寒鬼,影鬼等等,千奇百怪,简直就是百鬼夜行。
这场面,胆子小的能当场吓尿喽。即便无惧一切鬼物邪祟的苏文也禁不住头皮发麻,有些不寒而栗。
除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在轿子周围的这些鬼物,苏文还看到这地方真是个镇子。
很繁华,街道两边都是店铺,高挑着布幌子,连串的灰纸灯笼,古匾。建筑也都是古风古韵的风格,只是除了黑就是灰,还有极少数的白色,感觉就像是一幅单色的素描风景画。
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过来给苏文胸前绑上一朵硕大的白花,长条白布绕过两肩系在腰上。如果换上大红花和红绸,再这么绑身上就喜庆了,可现在,只感觉身体从里到外都冷飕飕。
唢呐扎进脸里狂吹,一群白板脸的无面人对你不知道是从肚子里还是什么地方发出嘿嘿地笑声,周围各种各样成百上千的鬼注视着你,那种感觉,更冷,尾巴根窜到脊椎骨的寒流顶得头发丝都在冒寒气。
“姑爷,这边请。”又是那个声音脆脆的小白板,和另外一个身材体型跟她一样娇小的白板姑娘,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托起苏文的手腕,就跟搀着老佛爷似的迈上台阶,进了一处阔气的大宅。
院子里面很宽敞,摆着流水席,几十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围着桌子也都坐满了……人。
没错,宅院里面的也是鬼,但他们脸上都蒙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人类的五官,所以这些鬼看起来更像是人了。
这些人站起来欢迎苏文这位新郎官的时候,有几位起身起得急了点儿,脸上的那张纸掉了,飘出去好远,赶忙追出去抓住,然后吐了些口水抹在上面,啪地重新贴在脑门上,才回到席位上。
来到正房正厅门口,丫鬟婆子们都留在了门外,客人们也都留在了门外,苏文知道,下一步该他自己进去拜见两位高堂了。新娘子还没出来,作为新郎官的他得先跟堂上的那二位提前招呼一声,显得礼貌,等下新娘子出来,再遵循婚礼的流程正式跪拜。
戏码都进行到这了,那就接着演呗。
苏文走进去,顿时觉着视线昏暗了下来。
等他走近几步,准备打招呼的时候,骇然发现,端坐在堂上的那二位是一对纸人!
阳世人间祭拜先人的时候,在坟墓前烧的那种纸扎的童男童女。
我艹,他脑门上当场就冒汗了。
感觉蛋疼,这尼玛咋整?
身后一大票鬼物在瞅着呢,他没办法,只能闭着眼睛,装模作样的拱手见礼,嘴里叽哩哇啦说了些什么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反正身后的鬼们很高兴,都在夸赞这个女婿识礼数,懂事儿,闺女能招到这么个知书达理的上门女婿,以后有福了。
拜见了高堂之后,没多久,一个身材窈窕,腰身纤细,一身素白,头上蒙着白盖头的新娘子在两个白板丫鬟的搀扶下,娉娉婷婷的从后堂走了出来。
苏文抬眼望去,看不到脸,不知道长啥样,但这身段,美。
真可谓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那一身白,简直如不染凡尘的雪莲花。
自从来到这片地域之后,苏文就发现这地方没有味道,任何味道都没有。
直到这位新娘子出现,他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草木清香。
单单这个香味,他就有种感觉,这位新娘子不一般,就算她是鬼,也绝对不是一般的鬼。
带有女儿家香味的鬼,他也接触过。就是那位地府大佬,孟婆。
除了那位大佬之外,今儿遇到的是第二位。
新娘子出来了,客人们欢呼起来,婚礼进行时彻底进入了高潮阶段……
享受了一把古人繁复的结婚过程,苏文只有一个感觉,累!
洞房里,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精神却很振奋。
新娘子就坐在床边,两手重叠覆在紧并在一起的大腿上,坐姿优雅,端庄,典型的大家闺秀。
苏文坐起来,揉着后腰,来到覆盖着白缎的圆桌前,上面摆放着一支银色的如意。
他知道,在古代的时候,一对新人入洞房以后,新郎需要用专用工具挑开新娘的盖头。
穷人家一般就用秤杆,讲究称心如意。但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大户人家就不同了。必须用如意,意味着吉祥如意,和和美美。一般都是用金如意或者玉如意,银制的相对来说比较少了,但不是没有。
苏文拿起银如意,走到新娘子面前。
他很纠结,这盖头到底是掀还是不掀呢?
一套婚礼流程都走下来了,如果再进行完挑开盖头这最后一步,也就意味着他苏文成亲了。
打今儿以后就是有家有老婆的男人了。
可……这特么不是扯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