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君,抱歉,我来晚了。”成田胜风尘仆仆,赶到办公室时一脸疲惫。
为了黄金周的事情,他很少让人打扫卫生,就怕自己找不到突然要用的文件。而且时常在这里熬夜加班,一些生活用品也随便扔在书桌上,看上去杂乱无章。
“不介意的话请坐,虽然乱了一点。”
嘴上说着失礼之类的话,心里却不以为意。
田中佐治干笑,见到办公室的惨状,一点打圆场的话都说不出来,而且还不好意思指责上司的不好。
“等了很久了吧,喝点什么?我让服务生送过来。”成田胜在主位上坐下。
“威士忌就好。”一旁沉默的石桥麻司讲道。
这时,田中佐治向成田胜鞠躬,率先发起了话题,“看样子您已经找到合适的乐队。”
“有点棘手,但不至于特别麻烦。”成田胜向田中和石桥让烟,也不把石桥当作外人,又继续道:“被东亚会馆收买的那支乐队在地下音乐圈里有些名气,突然说不干了,对我们的演出计划是个打击。但是我说的棘手,是我作为决策层,对这种言而无信的乐队的批评。”
听完此事,田中佐治表现得十分乐观,“对我们大君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石桥麻司看着田中。
“石桥桑是怎么想的呢?”成田胜直接省略了客套的寒暄,问起他的意见。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大概经过我算是明白了。演出还没有开始,那支乐队现在退出,我们就能大张旗鼓地在此事上做文章。这比他们突然罢演的影响要好上百倍。”
石桥麻司接过烟,立马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他有太久太久没闻过烟味了。
“这样一来,舆论的矛头就指向了东亚会馆,石桥桑是这样想的吧。”成田胜看着石桥胸有成竹的这副表情,不由得好奇他是如何想通自己的计划,继续道:“起码在道义上,我们就已经胜过了东亚会馆。没想到业界大哥不惜冒着颜面尽失的风险,也要去捣乱六本木的崛起,一旦媒体对此事多加渲染,东亚会馆连同极东会的脸皮都会挂不住了。”
“东亚会馆这些年靠着极东会干了不少脏事,尽用一些流氓地痞的手段来威胁年轻人。最近越发放肆,甚至还和不良高中生勾结在一起,强迫其他高中生去新宿消费。想必那支乐队中途退出,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石桥换了口气,将他觉得有用的情报全都讲了出来。
“况且,地下音乐界中能排得上号的音乐人,大多数都有自己的赞助人。这些赞助人是谁,代表了谁,成田桑应该很清楚。据我猜测,您请过来的这支乐队,以前经常去新宿演出。如此一来,东亚会馆便能顺着这层关系,断掉乐队的赞助。这下,他们就不得不打着‘队内矛盾’的名义半路下车。”
“石桥桑居然比我们还要了解新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这时,田中佐治插话,“石桥桑对暴力团的认识,远超大部分人。”
“我知道,”成田胜拍了拍田中佐治的肩膀,给三只杯子各倒上了半杯威士忌,“那么石桥桑自然对大君也了如指掌,甚至我的人生经历都能倒背如流。”
石桥麻司是田中佐治带过来的人,成田胜暗地里进行过简单的调查,查明此人值得信任,但是他也有顾虑之处。石桥这种疯子,用得好就会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匕首,若是用得不好,反而还会遭到反噬。
表面上看,他为警多年,是个正派人物,可游走潜伏于暴力团之间,多少沾了些极道的习性。而且此人性格古怪偏执,亦正亦邪,很有可能为一个莫须有的道义而随时反戈一击。
这样的人,似乎成为地地道道的雅库扎更为合理。
“这么说,成田桑对我很不放心?”石桥麻司没有被成田胜身上的压迫力给震慑到,他接着刚才那话,故意说了下去。有时候职业病犯了,真有些坏心眼。
成田胜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您说得很对。”
话音落下,石桥笑了,他喜欢实话实说的人。从成田胜的话里,他听出来他对自己的重视。
不仅他需要成田胜,成田胜也需要他。
是因为重视这次招揽自己的机会,成田胜才那么毫不掩饰地讲出一些不能被外人所知的较量,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商量着能想到的办法。是为了抓住这样的机会,找到一条为了大君,还有为了他自己都能行得通的路子。
这样的想法,让石桥麻司忽然有些感慨,和成田胜的短短相处,他觉得他们俩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上下级关系,还有着别的、不可言说的一段关系。
成田胜的人生关乎他的成败。
从警视厅的课长沦为一条人人喊打的流浪狗,再到踏上六本木和成田胜面对面,石桥这下明白未来不是他一个人在走。
怀着如此想法,石桥麻司在看待成田胜时,觉得自己“弃暗投明”更加理所当然。同时,也为他毫不犹豫的信任和坦陈感到心中一暖。
“新宿不讲道义,那边也没有人管,石桥桑要不过去整顿整顿?”成田胜看着酒杯中折射的晶莹的夜光,缓缓出声道。
办公室外,今夜大君的人气也达到了顶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传入了室内,石桥有所察觉,回过头去,看着成田胜,眼神坚定。
“成田桑,交给我办。”
成田胜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正好我也缺人手,你要是想去新宿帮忙,那就去吧。不过,冒昧一问,石桥桑想去干什么?”
石桥麻司喝了一口威士忌,皱眉道:“东亚会馆不给六本木面子,而且还做了这么多危害青少年的事情。于公于私,我都不该坐视不管。”
田中佐治急切插嘴,“你已经被开除……”
成田胜制止了他,转而道:“石桥桑是谁,我们说了都不算。自己觉得自己是什么,该做什么,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给我惹麻烦。”
不管田中如何使眼色,石桥都视而不见。田中的担心不是不无道理,石桥就是个疯子,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失控。一旦石桥惹了麻烦,就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本来自己就是戴罪之身,从森下小五郎那边逃到成田胜这里,好不容易得到了信任,可自己若是辜负了成田胜,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佐治君,这不关你的事。这是石桥桑的本职。”成田胜发言,一语戳中了他的心事。
田中叹了口气,“是。”
“说说看,石桥桑想做什么,我该给你多少人?”
“很简单,让一切回归正轨。成田桑给我十个人就够了。”
成田胜低吟,“噢,做完新宿的事情,石桥桑还得帮我在六本木干一件事。”
“您说。”
“六本木有几个落魄华族,欠了不少钱,也不愿意搬走。他们仗着自己华族的身份,给周边的老百姓添了不少麻烦。石桥警官应该知道怎么对付这些欺压平民的华族吧。”
“华族?”石桥麻司冷笑,“最近那个川崎伯爵和他们来往颇多,想必这有成田桑的身影吧。”
成田胜默认,笑笑不语,没有正面回答。
川崎蛰伏了四十年,如今老态龙钟,却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艺术家之梦而四处奔波,勉强误打误撞地讲,还能算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距离成田胜的期待,还远远不够。恰好石桥麻司就是那个适合推川崎一把的人,而且还能让他一步到位。
说到底,总归是成田胜自己等不及了。
在1985年9月签订《广场协议》之前,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行啊,那些华族,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成田胜举杯,“预祝石桥桑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