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成田胜喋喋不休地聊天,中森明菜反倒安静下来了,仿佛魂脱了窍,没有了任何想法,只一片空静清凉。待到她心情稍稍平复后,成田胜就护送着这位大明星来到后门的那条小巷。做事要讲究周到,尤其是他这一行,把中森明菜扔在这里,让她自行离开,那样也太不像话了。
这个时间点,并不好打车,他在电话亭里和计程车公司理论了好久,那边才同意临时派一辆车来这里接客。
“真抱歉,没想到还是让您遇到这样的事了。”
“没有空余的计程车吗?”中森明菜礼貌回答道。
“那倒不是,接话员说要等上一会儿,今天晚上用车很打紧,”成田胜这时职业病又犯了,连连欠身,看起来十分抱歉。
他的样子落在中森明菜的眼里,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您平常也是这样吗?”
“什么这样?”成田胜不知所云。
中森明菜觉得自己没有问询他的权力,可那点不是滋味的情愫又催动着她刨根问底,她想知道成田胜的日常,想了解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朋友”的一切。
“因为叫不到车而连连抱歉?”
成田胜被问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平日里给客人叫车这种活儿他从来不做,可似乎每一次打电话给计程车公司要车时,都是因为中森明菜……
他不忍心用社交术语哄骗中森明菜,故作淡定地讲了实话,“并没有,平时下班后我一般都是走路回家。”
这番话也谈不上是实话,他避重就轻地提起其他事,为的就是想巧妙地躲过中森明菜“刁钻”的问题。成田胜此刻的回答,未免不是他微妙的难为情的表现。
“成田桑住得很近吗?”中森明菜话音落下时才忽然醒悟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乃至于在旁人看来十分厚脸皮,也很是失礼。不过,这里没有旁人,被提问者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外国人”,也就不会有冒犯之处。
“就在麻布十番,走路上班的话,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成田胜自嘲地笑了笑,“当时只想着找个地段好租金又便宜的地方,只是没想到那座房子竟然修建于大正末年。”(大正:1911-1926)
中森明菜很是吃惊,赶忙回答道:“您岂不是吃了个大亏?算起来那样的房子房龄都有六十多岁了,到了晚上您一定会害怕吧。”
话语落下,成田胜为这个桃浦斯达的孩子气而乐得不行。中森明菜见状,腼腆地抿嘴,耳垂泛着红润的珠光。
“前几年修缮过,勉强还能住,小小的单身间,倒是五脏齐全。可是也有不足之处,那里的燃气供应似乎不太够格,水准忽高忽低,有时灶台上的火焰窜起来能吓我一大跳。”
“您自己做饭?”
“好歹是个五脏齐全的单身间,如果不充分利用每一处空间,就会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租金。”成田胜大笑,在精打细算这上边,他和中森明菜有着共通之处。
中森明菜重重地点头,发梢磨蹭着衣服边角,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两人就租房这个问题,站在路边聊了许久,但连计程车的影子都没看见。对中森明菜这种级别的明星来说,一个人单独在街上的时间越长,潜藏着的舆论危险就会大。
成田胜皱眉,以前他并不觉得叫不到车是一件大事,可随着客人越来越多、生意越发红火,兴许在不久的未来,打车难的问题会成为阻碍大君发展的隐患。
或许是时候该和计程车公司建立固定的合作关系了。但是,现在这个行业被几家暴力团巨头给垄断着,不是松叶会,就是极东会的势力范围,一旦想要有所作为,就不得不和这两家极道谈判。
然而成田胜并不想和松叶会产生过深的联系,尽管看上去他今日所获得的一切都建立在松叶会的支持之上,但实际上松叶会于他只是个名头,是一把可以打着旗号扩张自己势力的得力工具。
他心里明白,过度依赖松叶会就会失去独立性,届时自己打拼下来的产业,将会成为他人的嫁衣。
可是,极东会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人随便忽悠的,更何况这两家是竞争了十几年的死对头。成田胜身上还带着松叶会的烙印,若是贸然提出合作,恐怕只会被极东会当作压到松叶会的工具。
当然,也可以把一些小公司给联合起来,可如果假如引起了两家极道的警觉,那么不仅是公司会被极道强行收购,成田胜他自己的未来也会被透支得所剩无几。
这让成田胜想起了那次近藤真彦狂妄自大地和他打了一个赌,近藤真彦要大君给他修建一个停车场,似乎这倒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在这上边大做文章。如果有近藤这种人乐意为自己做保护盾,成田胜就有了借力打力的可能,届时就算极东会有所察觉,恐怕也不肯和近藤背后站着的杰尼斯、乃至整个艺能界为敌。
如果事情真如此发展,近藤真彦这种个性张扬的人反而会平白无故给大君一个发展的机会。就算极东会大发雷霆,也只会迁怒近藤,拿他来出一口恶气。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仅仅牺牲一个人就能维持更长久的和平乃至合作关系,近藤背黑锅就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成田胜没想到自己就打车难的问题居然想了那么久,如果中森明菜不说话,他就会继续皱着眉头想下去。
“没关系。其实,这次没有叫经纪人桑来接我,是故意的。”中森明菜这个人直来直往,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说完后,又总会为自己口无遮拦而懊悔,觉得实在是太轻浮了。
中森明菜悦耳的声音把成田胜从发散的思维中拉了回来,他感到一阵轻松,先前为了计程车公司而发散出来的一系列阴谋消散在夜色里,他不禁一笑,“经纪人桑若是知道您在路边孤零零地等计程车,说不定下一次,无论您说什么,都不会让您单独跳舞了。”
说得是挺夸张的,但是对艺能界的人来说,夸张过头也不足为奇。
“才不会让经纪人桑知道!绝对不会!”
“那就得看您装蒜的本领是否高超。如果被经纪人桑瞧出什么端倪,我就得先在办公室准备好茶水,等着经纪人桑来问罪了。”
中森明菜心头一动,有些跃跃欲试。
“可是这样做的话,会被狗仔队的记者拍到。您就会被刊登在报纸上,也许头条上就会写……”说到这里,她又不愿意直说下去,收回了刚才脑海里自己刚才想象中那些荒诞无比的幻想。这时,丢掉戒指焦急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头悄悄淡去。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着什么魅力,只要他说他能够帮她找到戒指,她就能以信任母亲那样的心情来信任他。
“头条会怎么写?”
中森明菜耍起了赖皮,笑笑不语。
接着,气氛陷入了沉默,但不尴尬,比起片刻之前在大君寻找戒指,此刻的安静却让人觉得随心所欲。被烟花柳巷的烟霞笼罩着的两人,气氛朦昧,中森明菜鬓角的碎发垂落,她眼中的星光被睫毛缝隙所遮掩。
她微合的睫毛间,像是有一片白云飘浮而过,飘进了不知是谁的半寐半醒的梦里,化作羽色濡湿的天鹅,恶作剧般地展开翅膀带着他飞向池水的另一侧。
忽然,临别之际,成田胜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耳环借给我吗?”
“什么?”中森明菜十分意外,下意识握紧了皮包的带子。
她为成田胜的话而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