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科举制度最高一级的考试,对应试者来说,通过了殿试就可以移居高位,光宗耀祖。
所以随着考试一开始,考生们都在认真的答题,能走到这一步的考生,在整个大宋也算是惊才艳艳之辈,故而倒也没有一上来就发呆睡觉的。
整个诺大的考场,当然不止陈墨一个人监督,虽然以他的实力,一个人也足够。
除了陈墨外,还有六名书吏来回行走,防止有人作弊。
要知道,自古至今,每一次的科举考试,作弊者都不在少数,甚至在殿试上舞弊的,也不止一两例。
陈墨当然不能让作弊的人蒙混过关,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举办的科举,若是传出舞弊之事,将极大的降低他的公信力。
陈墨安静的坐了一会后,也从上首下来巡视着,他先是来到郭宁的身边,瞥了眼对方的试卷,不由地挑了挑眉。
只因其字迹不仅飘逸,而且十分的公整,好像印刷出来的一般,没看到一个错别字和一处涂改的地方。
先不管对方做的对不对,光是这字迹和卷面整洁度,就让人赏心悦目,好感十足。
这让陈墨想到了前世,考前老师经常在耳边说的一句话。
卷面分。
换位思考,若他是老师,看到如此公整的一份试卷,也会多给点分。
为了不给郭宁太大的压力,陈墨只是驻步看了一会后,便走开了。
之后,陈墨发现,不仅是郭宁,在场的考生中,大部分考生的试卷,都比较公整,字也好看。
这让陈墨颇为的满意,毕竟这都是自己的门生。
作为殿试的主考官,刚开始,陈墨还觉得挺新鲜,兴趣十足,东看看西看看。
可刚半个时辰下来,就有些枯燥乏味了,还有点想睡。
好在这时,一名书吏从厅外走了进来,来到陈墨的跟前,附耳低语。
城东麟淮钱庄的开业典礼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陈墨过去剪彩了。
陈墨得知后,让书吏把魏临春叫来,负责殿试,他好抽身去参加剪彩。
……
襄阳繁华热闹已经超过了京师,人口超百万,商贸之风浓烈。
作为商人,头脑自是精明,借着今日殿试,各个酒楼、店铺都对货品进行了打折,参加此次科举的考生,哪怕是落榜的,都可以拿报名的凭证,到店享受半价的优惠。
今日的襄阳,堪称万民狂欢。
各家店铺几乎都是爆满的地步。
而人又都是爱凑热闹的,麟淮钱庄开业场面大,周围站满了凑热闹的百姓,而且这些百姓都身穿锦袍,个个穿金戴银的,一看就不是底层的民众。
“这位老兄,劳驾问一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刚到襄阳的戴令,看到前面围了这么多人,对一名身材敦实的男子问道。
“你不知道?”男子反问了一句。
“实不相瞒,在下乃苍州人士,今日刚到襄阳。”戴令拱手道。
见戴令如此客气,男子也不好再摆架子,如实相告:“听说是钱庄开业。”
戴令不懂:“就算钱庄开业也不用围这么多人吧?”
毕竟钱庄开业跟底层百姓又扯不上关系。
男子笑了笑,有种自己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得意,旋即炫耀道:“你可知这钱庄什么来历?”
“洗耳恭听。”
“这钱庄乃魏王的产业,七大名门望族的萧家、吴家都有参与,听说等下魏王还会过来参加剪彩,你不是从苍州刚过来的吗,那你可有福了,一来就可以目睹魏王的尊容。”
“原来如此,多谢老兄告知。”
戴令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对黄招娣低声的说道:“招娣啊,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不仅正好赶上了殿试,等下还可以见一见魏王。”
黄招娣的眼中也带着兴奋。
“两位怎么称呼?”就在二人低声叙着话时,一名身材削瘦,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凑上前来,道。
“在下姓郭,这位是某的侄媳和她的儿子,初到襄阳,不知阁下有何指教。”虽然戴令对这突然过来打交道的男子感到古怪,但作为走南闯北的行脚商,没少和人打交道,在外行走,都是笑脸相迎,和和气气的。
“指教谈不上,就是刚才听到几位是苍州过来的,显然还没有找到落脚休息的地方,且瞧几位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了难事,不知是否需要帮助?”男子笑道。
戴令一愣,若是别人,肯定以为这是遇到好心人了,但他见得事多了,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内心带着戒备,脸上却是含笑的说道:“老兄指条道。”
“实不相瞒,在下乃麟淮钱庄的伙计,若是阁下遇到了难事,可到我们钱庄办理贷款。我们钱庄的利息很低的,若在一定的时间还款,还可享受免息的待遇,要不要考虑一下。”男子笑道。
戴令:“……”
见戴令不说话,男子以为他在担心什么,语气亲切的笑道:“老兄放心,我们麟淮钱庄是合法合规的,若是老兄办理贷款,我们会签订契约的,而且放款特别快,考虑老兄是外地人,则需要抵押物……”
男子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
戴令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虽然他现在的确是缺钱,也没有地方住,但他的经验告诉他,这所谓的贷款,绝对套路多多。
戴令心里已经给男子打上骗子的标签了,表面却还是和气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老兄,别急啊,我们钱庄的贷款利息真的很低的,若是老兄不借钱,我们钱庄也可以存钱的,三年定期利息很高的,别走啊.”男子道。
见戴令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男子只好换个目标。
男子推销的方式虽然很讨人厌,但经过他的努力,也让围观的百姓们,更加清楚的了解到了钱庄的借款利益和存款利息,还有利于他们的便民政策。
从而吸引了一些想做生意,但没本钱,有一定钱款,但怕别人偷的百姓。
……
“这位老汉,劳驾问一下,殿试在哪里举行。”戴令三人终究还是没有留在那里等着看魏王,而是来到一个卖包子的摊贩前,询问道。
摊贩笑着相告。
三人得知地方后,正要离开,戴峰(郭峰)却是没动,双眼盯着包子摊停留了片刻。
拉着儿子手的黄招娣颇为心疼,目光看向戴令。
戴令在戴峰的面前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小峰,再坚持一会,等见到你爹后,你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他身上的盘缠在路上早就用光了,身上的粮食又是优先供给黄招娣娘俩吃,他已经两天多没吃东西了,哪有钱给戴峰买包子。
戴峰倒也懂事,对黄招娣道:“娘,我不饿。”
这一刻,黄招娣眼眶泛红,有些想哭。
“咱们走吧。”
三人刚要动身离开,卖包子的老汉叫住了他们,从蒸笼里拿出三个包子依次分给三人,笑道:“吃吧,不要钱,今日也当老汉我做了一份善事。”黄招娣再也忍不住了,眼角垂泪,对老汉道:“老板放心,这钱,我一定会给你的。”
“老板贵姓,平日里都是在这摆摊?”戴令询问老汉的姓名。
“不用客气,谁都有遇到难事的时候,几个菜包子,不值几个钱。”老汉抚了抚胡须,笑道:“老汉免贵姓刘,你们叫我刘老汉就行了,我就住这后面。”
“不用跟他客气,他儿子这会正在参加殿试呢,前途无量,下半辈子他可就享清福喽,几个包子钱,亏不了他。”旁边的摊贩笑着插了一嘴。
对此,刘老汉嘿嘿的笑着,这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他只当是别人的羡慕。
“记住了。”戴令拱了拱手道。
“客人问殿试的地方,难道客人身边也有什么人正在应试?”刘老汉问道。
“是我爹爹。”黄招娣、戴令还没开口,一边正在吃着包子的戴峰忍不住说了一句。
小孩子本就是藏不住事的人,而且相比于大人,小孩子更喜欢炫耀。
刘老汉当即一脸诧异的看着三人。
戴令知道对方是误会了,忙道:“是我侄子。这次来襄阳,就是带他们娘俩过来见他的。”
“哦。”刘老汉恍然,同时又带着一丝歉意,在这之前,他把这三人当成一家三口了。
“恭喜。”刘老汉先是道贺了一声,然后又从蒸笼里拿出三个包子,这次不是菜包,而是肉包,面对着戴令三人讶异的目光,他笑道:“拿着吧,说不定以后我儿和你侄,你丈夫就是好友了呢。”
刘老汉倒也不怕被骗,旁边的摊贩说的对,他的确不差这几个包子的钱。
“小峰,快谢谢爷爷。”听到刘老汉这么说,黄招娣便不再推辞,让儿子谢谢对方。
“谢谢爷爷。”
“不客气,这细伢真乖。”刘老汉咧着一嘴大黄牙笑道。
吃完包子,三人就来到殿试场所外不远的巷子蹲守了起来。
……
另一边。
陈墨在襄阳的崇拜者极多,尤其是读书人。
当陈墨来参加开业剪彩后,百姓们都很给面子,不少人在钱庄存了钱,而且还是定期。
要知道,定期要是提前取的话,可是没有利息算的。
参加完剪彩后,陈墨拒绝了秦浩他们的宴请,返回了殿试的场所。
考试的时候,考生是不能离开考场的。
所以中午的饭,是考场提供的,一人两个大馒头和一份咸菜。
考试一直持续到下午申时。
随着铜锣声敲响,考生停笔,宣告这次殿试的结束。
而殿试的放榜时间,是在本月中旬。
考生们陆续离开考场。
大厅外。
“戴兄?”郭宁拍了下戴图的肩膀。
殿试结束后,郭宁总算是找到了“郭先”,所以出了大厅后,就迫不及待的跟他打起了招呼。
戴图回过身来,看着眼前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心里莫名紧张了起来,好在他早已做好准备,惊疑道:“你叫我?”
郭宁对戴图的交情其实并不是很深,相处的时间,还没有超过一天,此刻一下听到对方这么说,当即怀疑自己是认错人了。
“阁下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位朋友。”郭宁道。
“哦,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戴图。”说到戴图的时候,郭宁直视着“郭先”的眼睛。
可戴图却很是平静,笑道:“真巧,可惜我叫郭先。”
“原来是郭兄,真是巧了,咱们俩还是同姓,我也姓郭,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郭先兄哪里人士?”
“苍州人士。”
“在下宴州人士。”
两人聊了几句后,戴图便找了个借口分开了。
……
殿试的场所外停了许多辆马车,毕竟贡士中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外面也围了不少人。
看到自己的朋友、亲人出来,当即就笑着迎了上去,询问考得如何了。
而人群外的戴令、黄招娣、戴峰三人,根本就挤不进出,人太多了。
戴令想了个法子,让黄招娣和郭峰喊,说不定对方能听到。
三人一边喊,一边往前挤。
“麻烦让一让。”
“让一让。”
“谁啊,别挤,别挤。”
戴峰太过瘦弱,不仅没有挤上前去,反而被挤到在地,也不知是被踩到了还是被周围这么多人吓到了,哭了起来。
黄招娣只能停下,把戴峰扶了起来。
而已经上了马车的戴图,迎来了未婚妻张珠的拥抱,并询问他考得怎么样。
而戴图一时没有回答,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听到了外面有人喊他,而且声音还特别的熟悉。
“不会的,不会的”戴图心里已经担心了起来。
“郭郎,你怎么了?”见“郭先”不回答自己,张珠以为对方没考好,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慰道:“郭郎,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着,对外面的马夫道:“可以走了。”
离开的时候,戴令已经挤上了前去,与离开的马车擦肩而过。
三人紧紧的盯着大门,却始终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