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下了一个晚上的雪终于停了。
天还没完全亮,明晃晃的阳光已经映在了远处的山头上。
夏目清羽起了一个大早。
昨夜的他又没睡好。
倒不是部长大人又抢了他的被子,而是压枪压了一个晚上。
再加上自己不能乱动,压到对方头发他可能会死。
“你在干什么?”不知是不是夏目清羽起床动作太大了,初鹿野铃音醒了,从枕上微微侧抬起头。
“换衣服。”夏目清羽回头看她。
裤子才穿到一半,鲜艳的裤衩还露在外面。
“这么早就出门了?”初鹿野铃音扭过头,看向窗户的那一边。
“稍微出去锻炼一下。”
“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
“没问题。”夏目清羽走到窗边,完全把窗子推开。
寒风顿时,灌了进来。
黎明时分竟然会这么冷,夏目清羽有些意外。
一时间,向来意志坚定的他都生出了想要钻回被窝的念头。
“不冷吗?”夏目清羽回头关心一句。
屋内比刚才稍稍亮了一点儿,女孩的面庞更清晰了。
男孩险些看呆了。
“冷,才醒的快。”初鹿野铃音淡淡的说。
“走了,回来我会记得给你带早饭的。”
“嗯,路上小心。”
“当然。”
跑了几公里,等身子热起来,夏目清羽就返回旅店,走进提供早餐的地方。
一眼望去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和国的饮食文化很喜欢向西方靠齐,吐司面包涂果酱,烤肠配生菜……
他随便拿了一点儿,能吃的,看起来健康的,就走了。
进屋的时候,换好衣服的女孩正坐在榻榻米上,用梳子理着头发,漂亮的眼睛正盯着窗外。
察觉到门扉动了,她便微微侧过身来看他。
微弯的眉毛下,眼瞳此刻盈着雪色,看起来似乎比昨天更温柔一点儿。
“有那么好看吗?”初鹿野铃音见他神愣,嘴角不禁扬起得意的笑容。
屋外融雪化成了水,沿着凝着的霜柱尖,滴落而下,淅沥有声。
夏目清羽没有立刻回答,放下早餐,直径朝她走过去。
双手轻轻按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下次做这种事情的,请记得先刷牙。”初鹿野铃音红着脸推开他,白了他一眼。
“有味道?”夏目清羽有些不好意思。
“没……但这令我不自在。”女孩眼神飘忽,一看就是在说谎。
她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打压他的气势。
在这温泉旅店再做休整,待早餐厅旅客多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拖箱离开了。
临走前,过道上偶遇了旅店老板。
她贴心问了夏目清羽一句,“昨晚感觉怎么样?”
“旅店环境还不错,睡得很安心。”回答她的是初鹿野铃音。
夏目清羽莫名觉得她们俩在跨频道聊天,也就不插嘴了。
坐上前往二世谷的大巴车,路上两人从窗外的雪色一直聊到搞笑综艺。
越开越高,向一侧望去,可以看见直通山脚下的滑雪场。
好几个穿着黑色滑雪服的人猴叫着,一路滑向山底。
“看起来好爽。”夏目清羽顿时来了兴趣。
“你会滑雪吗?”初鹿野铃音抛出灵魂一问。
“不会。”
面对残酷的现实,夏目清羽的情绪仅仅只消沉了一秒钟。
扭过头,用更加高昂的声音,说:“不过,你可以教我啊,我学东西向来很快的。”
“我的教学费用可是很高的。”初鹿野铃音撩了撩头发,双手抱胸,仰脸自信道。
与她相处也有些时日了,夏目清羽对于她的行为研究已经快接近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每每她出现这个动作的时候,心里一定打着某些小算盘。
“能先欠着吗?”夏目清羽摸摸后脑勺,爽朗一笑。
“当然。”初鹿野铃音回以微笑。
来到二世谷的酒店,放好行李,已经快中午了。
吃饭的时候,他们见到了平藏先生,只不过他似乎不忍心打扰年轻人谈恋爱,没聊几句又走了。
午休结束,夏目清羽迫不及待想去滑雪了。
初鹿野铃音拿他没办法,带他去了私人的藏品室。
里面全是价格昂贵的滑雪用具。
“你要学双板,还是单板?”
“这俩有什么差吗?”夏目清羽身为一个门外汉,哪懂这些。
“双板上手快,进阶难。单板上手慢,进阶容易。”
“我选成长空间大的。”夏目清羽秒应。
玩过游戏的都知道,成长型的boss才是最恐怖的。
而他就是适合当boss的人!
“那就双板了。”初鹿野铃音扫了一眼货架,取下一副递给他。
夏目清羽明明连滑雪都还没开始学,浑身上下穿的却全是最高级的装备,忽然就明白萌新玩家满是氪金装备的感觉了。
换好黑乎乎的滑雪服后,夏目清羽抱着两人的滑雪用具,跟着初鹿野铃音一起往二世谷的滑雪场走。
二世谷的滑雪场有两条赛道。
一条较平缓,一条较陡峭。
分化类似于游泳馆的浅水区和深水区。
夏目清羽原本以为他这样的新兵蛋子,自然只能去新手npc刷新点。
结果,初鹿野铃音领着他去了高级区。
“真要从这里开始吗?”夏目清羽看着那近乎看不见尽头的高坡,颇为艰难的吞咽着口水。
要是在这摔一跤,滚到山脚,肯定都成一个大雪团了吧?
“清羽同学,你的声音里透露着不属于男子汉的胆怯。”
“……”
“走吧,坐缆车下去吧。”
初鹿野铃音眼里流淌着清澈的笑意,开心的说道,“在山脚处差不多位置练习就好了,那里人少方便教学。”
“铃音桑。”
“嗯唔?”
“我发现,你是不是越来越坏了。”夏目清羽此刻终于明白了,这个家伙在捉弄自己。
“毕竟……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嘛。”初鹿野铃音得意道。
“你是不是说反了。”夏目清羽好心提醒道。
“在说什么呢?我的未婚妻。”初鹿野铃音抚嘴轻笑一声,转眸瞧了他一眼。
“……”
夏目清羽不说话了。
他累了。
初鹿野铃音今天的攻击力似乎比昨天要高很多。
别人是坐缆车回到起点,像他们这种坐缆车来到终点的人真的很少。
“其实这边才是新手聚居地。”缆车上,初鹿野铃音托腮,缓缓对他说。
“?”
夏目清羽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
“滑雪这项运动很神奇,很多新人都有一种迷之自信,他们一股劲的往高级道上冲,次之也不会去中级赛道,像你这种谨慎的,我反而感到意外。”
“不对,既然新人都往中高级区跑,那高手要去哪?还是说和菜鸡们挤一挤?”
“高手往往都是在初级道练障碍躲避的,顺便看别人笑话的。”
“迫真?”夏目清羽听见‘障碍躲避’,嘴角止不住的溢笑。
“迫真。”
“你也这么干过?”
“嗯哼~”
“你好可爱啊。”夏目清羽上手捏了捏她雪白的面颊,嘻嘻道。
手感很好。
“希望你等会也能这么夸我。”初鹿野铃音略带嫌弃的拍开他的手,扭过脸,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你……好恐怖啊。”夏目清羽不嘻嘻了。
山下有一片被雪掩埋的荒田,荒田的对面有一座小镇。
不少孩童正聚在这边堆着雪人。
雪人,很丑很简陋,没鼻子没眼睛。
总感觉他们堆起来并不是为了好看,也不是为了纪念这个冬天。
更像是另有用意。
但现在,夏目清羽一时间想不明白。
小男孩们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一定是被自己帅到了,夏目清羽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跟女孩一起向上爬,脚下时不时发出抚慰的沙沙声。
埋进雪地里的忽浅忽深。
其中有一道是他的,另外一道……
也是他的。
向上爬了垂直大约十米的距离,带路的女孩转身停了下来。
夏目清羽自然也停了下来,回过身,问:“就在这里开始吗?”
“不想摔成残疾,就从这里开始吧。”初鹿野铃音点点头。
“我觉得……我防御力应该挺高的。”夏目清羽展开双臂,亮出了浑身上下,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乌龟护具。
这些都是铃音给他戴上的。
起初还好,直到夏目清羽说了一句。
‘在滑雪跌倒,容易受伤的位置,塞几个就好了吧。’
初鹿野铃音若有所思后,就变成了这样。
夏目清羽真没想到,滑雪原来如此危险。
“没办法,谁叫滑雪是骨折率最高的运动,你总不想大过年打个石膏,驻个拐杖吧?”初鹿野铃音刚刚还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瞧,一堆乌龟抱住他的画面真的很滑稽,她愉快的笑了起来。
“应该还有比这更危险的运动吧?”夏目清羽微微皱眉。
“当然有啊,但那就不是骨折率了,而是死亡率了,怎么想去体验一下?”初鹿野铃音嘴角漫开了浅浅的笑容。
“……那就不必了。”夏目清羽立马否决提议。
“龟仙人,哈哈。”
山脚,传来刚刚那几个小屁孩的声音。
喂喂,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
我站在这都听见了。
夏目清羽撅起嘴,平静的看向山下。
而她在看他,银铃般的笑声萦绕人心。
“还笑……你不知道是谁害变成这副样的吗?”夏目清羽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觉得不舒服的话,要不脱了吧。”初鹿野铃音看了看脚下的坡度,以及到山脚下的距离,估摸着应该也摔不疼。
“不用了。”
夏目清羽踩好滑雪板,耍帅般盖上护目镜,抬起右手掌,向白茫茫的四周比划一圈,开朗的笑起来,“我要带着铃音浓浓的爱意征服这片土地!”
声音很洪亮。
山下的小孩见状纷纷模仿起他中二的模样。
夏目清羽嘴角轻扬,倘若至高无上的皇一声令下,就会有万千臣民回应。
初鹿野铃音瞧见,不禁想起了半年前的东京湾,眼前的笨蛋似乎也做过同样的动作。
他还是那个他。
聪明,自信,有一点儿单纯,还有一点儿中二的笨蛋。
想到这,她探手抵在他结实的背上。
“咦?”夏目清羽微微诧异的看过来。
只见,初鹿野铃音不语,温柔的冲他一笑。
手掌轻轻的推了一下。
“咦――?”
“等等,铃音桑!我还不会滑啊!快告诉我怎么停下来!”
“要撞上了,要撞上了!”
夏目清羽大呼小叫着朝山下滑去。
刚刚嘻嘻哈哈聚在一起的孩童,对他拍拍屁股不约而同的散开。
原地只留下,一个个丑陋的雪人。
夏目清羽忽然就明白这些雪堆存在的意义了。
它们就是计分球瓶,而山上高呼而下的游客们就是一颗颗保龄球。
而此时此刻,他正是那颗慌乱的保龄球。
他如此强大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出丑呢?
他发动了秘技,一屁股向后坐。
用引以为傲的翘臀制动,刹车。
可雪地比他想象的还要滑,速度并没有减下来。
啪――
夏目清羽一头扎进雪堆里,取代了雪人的位置,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他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飞扬的白雪,以及澄蓝无比的天空。
初鹿野铃音轻盈而优雅的滑了过来。
夏目清羽原以为自己的滑雪老师会温柔的伸出援手,结果横刹在了他的面前。
顿时,地面上的积雪像海啸一样翻起,浇在他的脸上。
完成了补刀。
第二次伤害。
他哪会不知道呢?
这是她的回合。
是来自一位一生要强女孩的报复。
初鹿野铃音把散落的秀发拨至耳后,抬起护目镜,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
“不摔跤的滑雪是没有意义的喔。”她开心的说。
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比欺负清羽同学更快乐的娱乐项目了。
少年的天空被清美的女孩完完全全挡住了,或者说成为了新的天空。
被捉弄了的男孩也并没有生气。
同样扶起护目镜,吐掉沾染在嘴唇上,混有泥土味的雪,开心的说:“今天的天空可真美。”
他们呼出的白气升到了太阳上,藏在了缥缈的云烟里。
令人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