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里原本玻璃般清澈的水逐渐变成绿豆色,很快又变成了混黄不堪的泥土色,水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上涨!不到一个时辰,原本温柔娴静的涓涓细流已然变成了奔腾咆哮的汹涌洪流,夹杂着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烂叶,浩浩荡荡地直冲而下!
近百号人狼狈地撤退到本来就很狭窄的小河两岸的河滩上,随着水位的持续上涨,又被迫往河滩边的崖壁上退去!
可是本来就陡峭的崖壁,经雨水一浸润,立马变得湿滑无比,很难攀爬。
好在有一些坚强的树木,经过多年的努力,在崖壁的缝隙中扎下盘根错节的根系,牢牢地紧贴住崖壁,屹立不倒。
大家就抓住这些树木和杂草,慢慢往上腾挪。
头顶是刀削一般的绝壁,脚下是汹涌咆哮的山洪!
所有那些不愿意不舍得丢弃的东西,包括刚刚从河中捞起来后藏在身上的精美无比据说价值连城的玉石,此刻都已经成了累赘。
几乎每个人都是手脚并用,揪住救命的树木,像一只只大虾一般,艰难地攀爬在崖壁上,身上的物件从荷包里一件一件地坠落到下方的洪水中,顷刻就没有了踪影。
天就这样黑了下来,雨虽然小了一些,但依然还是在下着,脚下的阴峪河,水位丝毫不见减退,反而还在缓慢地上涨,把人们一步步往绝壁上方逼去!
王大牙和几个兄弟齐心协力帮着他的两个女儿和他老婆王李氏,他们在绝壁上方寻得了一根巨大的朽木,原本以为可以趴在这棵朽木上躲过眼前的这一劫,可刚一发力,那棵朽木便连枝带根被拔下,滚绣球一般栽入下方浑浊的洪水中,瞬间就被卷走了!
可是,在这棵朽木的根部,却露出了一个不大的坑!几个兄弟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坑中的残木和碎石渣土刨去,竟然在崖壁间刨出来一个可以容纳三四个人的小洞龛来!
几个人赶紧把王大牙的两个女儿以及冻得瑟瑟发抖的王李氏拉进石龛,他们则在石龛周围保护着。
张兴因为去探路去了,胡娟儿便留下来带着弟弟并照顾着二老,因河水冰冷,胡娟儿那几天又正好来了好事儿,所以在别人下水摸鱼找石头的时候,她就带着弟弟和父母准备去河对岸去给埋灶做饭的孙寡妇帮忙。
没涨水之前的阴峪河流,宽不过一丈,河中间又遍布着巨大的石头,过河只需要在这些石头上跳动几下就可以了,轻松无比。
孙寡妇说这边的河滩人多,而且迎风,烧火时烟雾乱飘,影响兄弟们休息与玩耍,便让人帮着把锅碗瓢盆搬到河对岸稍微清静的地方,埋灶做饭。
胡娟儿说来帮忙时,她不是不需要帮手,但一想到别人初来乍到,就让人家干这个似乎有些不合适,便执意不让她们帮忙,说是你们是客人,不能让你们动手。
坚持不过后,孙寡妇就说娟儿你若是真想帮忙,那就去两边崖壁上的山林里帮我找些干燥的柴火回来,一则烧火做饭要用,二来等会天黑了也得通宵燃烧一堆篝火,取暖防兽。
那个时候阳光正好,胡娟儿便和父母及弟弟小心翼翼地沿着河边一条狭窄的岩缝往上爬去,因为他们看见身后的崖壁中间似乎有一个平台,离河滩垂直高度也不过百米,平台上郁郁葱葱长满了树木,想必是有干柴的。
杨崇武不放心,但又不好打消别人的热情,便派了两个强壮的兄弟全副武装地跟随他们一起,确保他们的安全。
谁知道胡娟儿就这样一个好心之举,却无意之中救了她全家人的性命!
他们刚刚攀爬上那个平台,就开始下雨了,而后便是冰雹洪水......
她们在上面只是刚开始淋了一点雨,后来就躲进了平台靠里面的一个干燥温暖的崖屋,那原本应该是林麝亦或黄麂、青羊之类的动物巢穴,因为崖屋周遭全是这些动物干燥的黑色颗粒状粪便以及脱落的兽毛。
期间,也有几个身手敏捷的兄弟来不及淌过河去与对岸的大部队汇合而爬上了这个平台,平安地度过了这场劫难。
孙寡妇刚刚烧好一锅水,把米淘好,上甑蒸好,正在河边收拾干鱼和一些野菜时,下起雨来了。
她嘟囔了两句,想着这山里面的秋天,下雨最多也就是一阵儿,也就没有在乎。
谁知道这神农架的天气古怪无比,秋天竟然下起了夏天一样的暴雨!
她只得用几匹棕树叶子把锅灶遮上,以免火熄灭掉。
就在那时,她听见杨崇武在河对岸喊她,让她赶紧过河,往岸上跑。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场大雨的规模。
河水已经变得混黄,河面上踩脚的巨石都已经被淹没,过河去是不可能了。
她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悬崖,想着刚才胡娟儿她们就是从这里上山去打柴的,这才在几个兄弟的驾护之下往那平台攀爬而去。
等她爬了一段儿后,回头一看,洪水很快就淹没了她们刚刚驻足的河滩。
这时,她又看见洪水浇熄了灶中柴火后冒出的一缕青烟,她还清晰无比滴看见了冒出水面的锅盖和那口大铁锅。
她突然想起来,这么大一支队伍,几十上百张嘴,吃饭喝水,全凭河滩上的那几口铁锅!
倘若这洪水越来越大真就冲走了这些铁锅,这往后的日子该咋过啊?!
想到这里,她竟然趁着身边兄弟们没有注意,直接就揪住石缝旁的树条,沿着原路又滑下山去......
等兄弟们发现她时,她已经下到了河滩上,淌着没膝的水,弯着腰在那里刨挖着那口大铁锅。
铁锅里这是早就已经注满了水,她一个女人家,就算是再彪悍,也端不起那满满一大铁锅几百斤的水啊!
风雨交加,浓雾又在峡谷里弥漫,杨崇武虽然一直担心着孙寡妇及其他一众兄弟,但也只能是望雨兴叹。
他不知道的是,世间似乎真的会有心电感应。
就在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丝悲伤和绝望情绪时,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陪伴他近十年的孙寡妇一头栽进了那口大铁锅,紧随着上游肆虐的洪水,随着铁锅一起在洪浪中翻滚,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雨,是在半夜停下的。
除了崖壁中央那个平台上胡娟儿一家人和后来爬上去的十几个兄弟以外,紧紧依靠着小树蜷缩在另一侧崖壁上的杨崇武与采用各种姿势逃过这一劫的兄弟们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
早上天刚蒙蒙亮,山谷中便百鸟争鸣。
峡谷中依然弥漫着浓浓的晨雾,只不过很快就开始向峡谷顶端升腾,抬眼望去,峡谷两侧的山顶上,都已经被太阳普照的金光闪闪了。
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河滩又露出来了,只是没有了那些好看的神农鸡血玉,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淤泥以及枯枝烂叶。
大家小心翼翼地从两岸的山崖上滑下,重新聚集在河滩上。
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又冷又饿,嘴唇冻得乌紫乌紫的,抖擞着打着冷颤。
当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聚拢了以后,杨崇武便开始清点人数。
清点来清点去,总是少一个人。
虽然他早就发现了人群中没有见着孙寡妇,但他似乎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自己欺骗自己。
其实,王大牙也早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也暗暗地清点了一下,尽管所有的人都狼狈不堪,但唯一缺失的却只有孙寡妇一个人!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