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电影《因材》的杀青日,演员们早早抵达片场做准备。
计绯睡醒之后也跑过去凑热闹了,刚进化妆间的门,就跟阿酷的手机镜头对上了眼。
元思永没同意他们的直播杀青计划,不过谢千莘和荀西丛的助理都在帮他们拍vlog,剪辑之后会发出去给粉丝看。
计绯有点手足无措,“没必要拍我吧。”
“没事,化妆师和造型师刚蹭完镜头,等下还要去拍导演他们,”阿酷都要笑死了,“计老师,快拿出你在拍戏时的敬业态度来!”
计绯:“qaq。”
正在做造型的荀西丛睁开眼来,“起得这么早?”
计绯赶紧溜到他身边,“过来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荀西丛也不慌,“这次不担心影响我的状态了?”
计绯幽幽地道:“这么多天还没脱敏,那你就再写三千字人物小结吧。”
荀西丛:“……”
计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戏里的东西,忽然注意到化妆师在给他的手打粉底。
“等下拍那场接电话的戏,会有手部特写。”荀西丛解释道。
计绯仔细看了看,他上次拍烧书戏时弄到的水泡已经好了,但是在手指的侧边留下了两个微红的疤痕,凑近看会有明显的色差。
“久了之后应该会看不太出来,”计绯道,“回头去皮肤科看看也行。”
荀西丛轻轻摩挲着留痕的位置,脑子里闪过那些崩乱吵杂的场景,“算了,让它自己慢慢长好吧。”
主演们还在做准备,计绯闲着无事,就溜出去跟元思永聊天了。
“华子跑哪里去了?”他们一见面,元思永就追问道。
计绯答道:“有个保护野生动物的公益广告找他,他飞西南那边去了。”
元思永嘀咕:“保护野生动物?他那张脸更像是要伤害保护动物的吧。”
计绯忍笑,“华子演过边防战士,形象还是不错的。”
元思永很想让李枫华接他的班,可惜李枫华爱幕前多过幕后,在导戏这块儿也没什么天分。
“你就好好培养叶副导吧,”计绯由衷地建议道,“她拍戏的风格最像你,别的事情不擅长,可以找个靠谱的制片来做。”
元思永在外能拉投资,在内能抓管理,沉得下心拍文艺片,也可以顺着观众的口味拍商业片,是个圆滑世故的多面手。
叶副导则是比较典型的艺术型导演,有自己的审美和执着,可惜除了拍戏,别的都不太行,之前才会出现投资凑不够、欠了一堆债、又被演员坑的情况。
名导带路,天之骄子,一朝折戟沉沙,结果就消沉不振了。
元思永何尝不知叶副导的才华,但提到了对方,他便有些恨铁不成钢,“第一部戏就掉坑里,小叶过不去那个坎儿,其实我帮她还债的钱早就被她结清了,小叶前两年还说买了个剧本,到现在也没动静,我真怕我哪天脚一蹬眼一闭,她还是立不起来,继续跑去给别的导演当副手。”
这种事只能靠自己想通,计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巴巴地道:“如果叶副导没信心扛票房,去旋天练练也行。”
元思永还真的考虑起来了,“你们今年搞了几个项目?”
“暂时就两个,一个家庭剧,一个轻喜剧。”
元思永冷哼,“行,要是旋天缺导演,我就把她塞进去拍家庭伦理剧,免费给你们打工。”
计绯抹了把汗,遇到叶副导的时候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叶副导不解,“怎么了?”
计绯安慰般地拍拍她的手臂,“对元导好点,别让他找机会把你发配边疆了。”
叶副导:“……”
她最近好像没干什么不尊师重道的事情吧?
从导演到主演,计绯像是花蝴蝶一样来回穿梭,啾啾跟着谢千莘的助理聊完拍vlog的注意事项,抬手就把计绯给逮住了。
“生人面前是社恐,熟人面前是社牛,你的属性是闷骚吧……”啾啾把她拖进了化妆间,“打个粉底吧,我的傻绯,今天镜头那么多,你有点演员的自觉好不好?”
计绯哼哼唧唧,“每天梳洗就是我对演员这门职业最大的尊重。”
化妆师噗嗤笑了,“没关系,计老师的素颜也很上镜。”
等计绯化了个淡妆出来,荀西丛那边已经在拍着了。
盛泽原以为是秦音挂念他,专门来电问他安好,谁知电话铃声响起,得到的却是村长送来的噩耗。
从开心到茫然到恐慌,除了一句“喂,我是盛泽”,荀西丛再无别的台词,所有情绪都靠眼神传递。
这时是青天白日,阳光明媚,路上学子莘莘,四周干净整洁,一切都象征着他的未来光明坦荡,可是盛泽站在大学的传达室里,听着来自遥远大山的传讯,只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在渐渐崩塌。
元思永要荀西丛惊慌但不能失措,哀恸但不能崩溃,和秦音离世戏之间要有情绪的递进感,把这段剧情放在杀青这天,也算是一种对荀西丛的考验了。
“盛泽重来一遍啊,”元思永喊道,“杀青蛋糕都订好了,能不能在午饭前收工,就看你的了。”
荀西丛苦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准备好了。
谢千莘正在候场,等荀西丛拍完这一段,她就会去隔壁的另一个布景点,两个人同时拍盛泽给她打电话的那场戏。
计绯带上了谢千莘,去导演监控器那边围观。
有摄像机专门追着荀西丛的眼睛和握着电话筒的五指,竭力捕捉着他的每一分动静,谢千莘看着镜头,小声道:“小荀哥进步好大啊,我都想不起他以前拍偶像剧的样子了。”
“理解角色才能成为角色,”计绯同样压低声音,“他对盛泽感同身受。”
谢千莘欲言又止。
她觉得盛泽比黄素霞还狼狈,因为黄素霞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她每一步都在往上走,都在得到一些东西,而盛泽从出生起就一路在失去,没了母亲,没了父亲,没了那些血缘相连的亲人,没了在城里读书长大的机会,最后连真心包容他的秦音也没了。
光鲜亮丽受尽追捧的荀顶流,居然会对这样的盛泽感同身受,谢千莘很难想象这件事,有点担心荀西丛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面对谢千莘的忧虑,计绯思索片刻,道:“有些事情吧,就像是过敏,平时不影响你的生活,一旦发作起来,就会把人折腾得浑身难受,让人胸臆难平。”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释怀过去?无非是豁达的胸襟、千帆过尽的阅历或者对自己足够的补偿。
可惜,幸运儿太少,凡人终究反复为此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