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娩听完,顿时觉得原来自己的遭遇还不是顶惨的。
她以前被关在那方逼仄的小屋里,没出去过,没听过其他人讲诉自己的苦难,也没窥见过世道的黑暗,自然便不知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承受着不同苦厄程度的人。
突然得知这些,她的心里有点闷。
裴相和本是目视前方的,见她听完后迟迟没有回应,又道:“这些人天生命贱,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他们这样的人,便是连宫里最低等的宫女都不如。”
姜娩搭了会儿眼,抬眸,盯着他发间幽亮的黑玉簪瞧了会儿,忽然明白了他为何会说这一番话:“掌印说的是妙良人?”
裴相和:“正是。”
姜娩眉眼平和。
他道:“娘娘不觉得恶心?”
姜娩:“为何要觉得恶心?”
她又问他:“掌印觉得恶心吗?”
他笑:“奴才不也是跟妙良人差不多的人吗?”
她答得很快:“那我也是啊。”
裴相和侧目,凝望着她。
他深沉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波动。
“娘娘身份高贵,乃是姜太傅的孙女,您的父亲乃是正五品礼部郎中,您的母亲出身汴州望族。您这般高洁之人,怎能与奴才,与妙良人相提并论?”
姜娩并非原身,但她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这是个把人分成了不同阶层的世道。
“掌印,天生万物,人人生来或许造化不同,所面临的苦厄不同,但这也是你我无法改变的。在我看来,苦厄就是苦厄,它只有轻重之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妙良人的过往,是她人生里苦厄的一部分,但我不想用这些,用她贫苦的出身来断定她的身份是否高低贵贱。”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反正我不想用阶层等级来评判一个人。”
“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而且,我觉得当我动了把人的出身分成三六九等的念头,当我自恃身份自傲自负时,我就失去了被人尊重也失去了好好活着的资格。”
裴相和勒着缰绳的五指一紧。
难以想象,小皇后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他低笑:“娘娘这话要是让那些世族名流听见,他们必会用各种说辞来驳你。”
她道:“所以我只跟你说。”
裴相和:“娘娘倒是信我。”
姜娩:“……也不是那么的信。”
裴相和:“……”
姜娩:“我觉得,掌印跟我是一样的。我还觉得,掌印的想法应当同我是差不多的。”
裴相和:“娘娘想错了。”
姜娩从碟子里抓了把杏仁在手里,她吃了一颗,口感酥脆,咬下去一阵脆响:“原来是我想错了啊。”
她似乎有那么点失望。
但也没怎么在意。
人生而不同,那么她跟裴相和所想的,所追求的定然也不同。
姜娩吃了颗杏仁,觉着味道不错,又分了半把出来,给马背上的裴相和递去:“掌印,你吃吗?”
裴相和俯身,接了她给的半把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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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
正厅。
大房二房的人全部跪着。
端坐上方的,是年事已高的姜太傅。
他白发白须,着一身灰青长衫,脸色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