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赤义丹心不为君
作者:逐一   相思为聘山河予君最新章节     
    花家?
    无相阁?
    近二十多年了,皇上几乎已经不记得什么花家,什么无相阁遭屠。
    可尽管安枕了二十来年,花家一词刺进皇上耳朵里的瞬间。
    他努力端持的庄穆龙姿陡然一下发生震粟,强行四平八稳的身体于刹那间变成一具木制的偶人,僵愣不动。
    甚至眼睛都不懂眨了。
    黯淡的混浊的眼瞳渐次浮上一抹接近死亡的灰绿。
    百官见状,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为何生出如此反应。
    无相阁他们知道。
    ——那是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收集及传递组织。
    曾多次以精准可靠的密讯解边境之安危。
    救黎民于水火。
    获得过历任帝王诚挚的赞扬。
    大义无私之举更受天下百姓传颂近百年。
    花家他们也知道。
    ——清州花氏幽居桃源,与世无争,门中族人、传业弟子均是博才敛性的俊才。
    其中以花氏夫妇养育的一对龙凤儿女最为出众。
    女儿花一梦女中豪杰,傲世侠客,凡游历江湖期间,所到之处皆有她惩奸除恶的义举传扬。
    儿子花无庭玩世浪子,常年求学在外,练就一身卓绝本事,且精通诗文乐理。
    因为自身有更热忱的追求,他不愿按制继承家业,而是把责任推给了孪生长姐。
    自己快意江湖。
    云安侯口中的亡妻他们更清楚。
    ——云安侯年少时期也如许多年轻人一样喜好四处游玩,领略四境壮美河山。
    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在晋南的某一人文风情恬静的州郡小住。
    滋养性情。
    于是,在他暂居以民风淳朴、四季如春遐迩知名的碧水城期间,他邂逅了同时期出现在碧水城的花家女花一梦。
    年轻时候的云安侯风流倜傥,气度闲雅,是待字女儿们争相接近的俊郎。
    时律世子当时已定有娃娃亲,对蓄意接近的娇颜们避之不及。
    后来为了不耽误他人,也为了不被他人影响自己的惬意时光,他干脆就把自己已有婚约的事实广而告之。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即便他已经明言拒绝了任何人的接近,最后还是让风华绝代的花女侠调戏跑了。
    老云安侯收到下人禀报的消息后。
    火速在宝贝儿子的情事传开之前托辞把从前订好的亲事退了,解他后顾之忧。
    让他可以安心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
    后来,时律世子与花家女儿出双入对的消息传扬开,老侯爷还被世交友人吹胡子怨责。
    说他老东西爱子如命,奸诈狡猾。
    那些年,人们口中茶余饭后谈论的,除了激烈的皇权之争。
    便是云安侯府勾挂上无相阁继承者一事。
    那一场原本只是年轻男女们追情逐爱的旖旎。
    因为两方所掌握的势力的因素。
    不知不觉就被人们解读成权力斗争中的一环。
    宗时律与花一梦合力扶持南宫泽上位后,更加证实了此说法的真实性。
    南宫泽登基;时律世子袭爵,统领北疆;花一梦接掌无相阁。
    那时的晋南,是年轻一辈发挥才能的理想之所。
    宗、花成婚后,长居帝都,三年即育两女,情意浓得如胶似漆。
    云安侯爱妻如命,侍妻成瘾,从不愿收房纳妾。
    恩爱芳誉有耳皆闻。
    可叹几年后,隐世而居的花氏一族惨遭凶贼屠戮。
    花阁主不堪悲痛。
    在生下如今的云安世子后便撒手人寰了。
    云安侯痛失爱妻,一度神不守舍,朝事不理。
    同朝诸官日日担心他殉情亡妻,故而时常或邀他作客,或上门拜访。
    开解、劝导他莫要过度伤心。
    膝下子女还需依靠他生活云云。
    凡若是早年入仕的朝臣,无一不知云安侯府所经所历。
    然而他们如何也思及不到,无相阁与云安侯府所演之悲剧会与当朝国君有纠连!
    皇上能爬上龙椅,云安侯与花阁主功不可没。
    出于何种思考,他要去害无相阁?
    众官揣摩不出其中关联,只觉是自己理解错了云安侯的话中之意。
    曲解了皇上所表现出来的神情。
    皇上矢口否认:“云安侯所言,朕费解。”
    即刻他扭转话意,曲言惑众,“你是想说,国将改元,希望朕能于在位之时下旨替你调查清州花家一案吧?”
    宗时律两目凝恨,嘴角抽搐。
    心说好你个昏君,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指东画西这一套呢!
    欲开口直挑真相,皇上又道:“朕知道,花阁主是你命中挚爱。
    可这花家一案是江湖纷争所致,你我是朝廷上人,悉知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他们各门各派间的恩怨纠葛咱们朝廷向来不插手。
    且你也知,花家被屠一事未留下凶手凶器,根本无人知晓是何门何派所为。
    如今事情过去了近二十年,莫说追查凶徒了,就连亡者的尸骨都难以分辨。”
    “朕知道,这人呀,一到年纪就总爱追寻年轻时候留下的一些憾事,朕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人的眼睛长在前面。
    就是告诉我们。
    无论经历了什么。
    都要向前看。
    而不该往后追忆。
    让从前一些不得意的事绊住了脚步。
    云安侯听朕一句劝,放下吧。
    你看,云安世子就将袭爵,你以后……”
    皇上说着看向大殿之外。
    入目即便无人,他眼里还是划过了一丝憎恨。
    他在恨凭空杀出的南宫述。
    他想说“你以后可是要安心带孙子的,何必再去找一些耗费精力的事做”?
    想到那如何也拉拽不开的两个分桃男子。
    他还是想讽刺一二,遂道:“……逝者已矣,你告老后,正好在家带孙子,何必费心力去追查久远的悬案。
    行了。退下吧。咱们接着说正事。”
    皇上出言挥退宗时律。
    宗时律冷哼一声,浓眉一凛,火气汹汹地开始驳斥:
    “正事?哼,何为正事?你交接皇权是正事,交代我宗时律岳家之祸就不是正事啦?
    能留你个卸磨杀驴的昏君活到今日,为的便是这桩迟了二十多年的正事。”
    宗时律挺直了腰杆,仰睨天威:“今日的朝堂上早已焕然一新,站的皆是正直之臣,评的亦会是正义之理。
    你以为巧言避开事实真相,犯下的恶便也能随那些枉死之人埋葬地底,永不见天日吗?”
    “南宫泽……”
    “放肆!你住口!”
    预知宗时律就将滔滔控诉,皇上厉声呵止。
    看他那副稳操胜算的严正模样,皇上心中慌促。
    他有预感,宗时律敢在今日揭提往事,手中必定握了相关证据。
    可若要他在百官的见证下承认所犯之过,岂非是要他的命?!
    这错……他绝不能认。
    “崇昭殿神圣庄严,岂容尔在此闲言家事!
    云安侯要同议国事,速回位上听谕,若再胡闹,莫怪朕降你扰乱朝堂之罪!”
    宗时律不屑他恐吓,道:“今日之皇位,是你一人之皇位,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力握在你手。
    可这南宫氏百年之泱泱晋南,便也是你一人之晋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