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镇离京城有一百三十里地,又是第一次走,一行人便走得比较慢,晚间还找了个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将近午时,才按照经纪说的,找到通往那个庄子的道路。
再又沿着山路弯弯绕绕,拐了几次回头,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那个庄子。
那是一个周围都是山的山谷。
山谷很大,至少有上千亩的范围,一条小河从中间蜿蜒而过,地不完全是平的,而是有些许起伏,这让那些正抽着麦青的田地看上去就如同绿色波浪一般。
而站在入口,便也能看到那些田地大约只种了一小部分,有些田应该是荒废了有些时日,若不是田埂还在,几乎会以为是荒地。
而河边的滩头地上开满了野花,一看就是野地。
在入口对面两山之间的坡地上,有一片农家宅院,宅院后面是一片坡度不大的草地,再上去,就是茂密的森林。
李春风示意停下马车,和谢玉堂往旁边的山坡上爬了一段路,再往山谷看,便看得更清晰了。
可以看到,在山谷的另外一边是个倾斜下去的山坡,山坡上有溪水流下,下面则是一个湖。
湖的面积不小,远远看去,还有一些烟波浩渺之感。
李春风再又爬高了些,努力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湖那边也是山地。
这个湖,居然是隐藏在山中的湖!
旁的不说,这风景可着实漂亮。
仔细看了一遍后,李春风和谢玉堂回到马车里,继续往那个农家大院去。
说是说农家大院,其实就是由泥墙砌成,围着中间一块夯实平地的二十余间屋子。
屋子有一半做了仓库和放置农具的杂物间,看守庄子的庄头一家住了六间,剩下四间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那庄头说,主家通知了他们,说是会有人来看庄子,那四间屋子就是给谢玉堂他们准备的。
庄头说那些话的时候,神色很是有些忐忑。
李春风去看了下那四间房,虽然简陋,但是收拾得很干净,铺的床单虽然旧,却是洗得极干净,还透着一股子晒过太阳的味道。
比起那时候住的茅屋可要好多了。
李春风又溜达到了庄头住的屋子,见虽然收拾得干净,但跟那四间比还差上一些,心里有些怪异感,拉了谢玉堂轻声说了几句。
谢玉堂便喊了庄头过来问:“我看你们这里的田地不少,但是好些是慌了的地,这是为什么?还有,这个庄子只有你们一家人住着?其他佃户住哪?”
庄头支支吾吾的,好一会都没有开口。
谢玉堂便道:“你有什么就说,我等既然来了,就是对庄子有想法的,但是现在这等模样,却着实不值得买下。”
庄头脸色微变,一下红一下青,嘴唇微微颤抖着,可好似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般,好一会都没说出话。
这时候,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走了过来,对那庄头道:“你还有什么不肯说的,你就帮那些人瞒着又怎样?照这样下去,咱们一家累死累活的都没得了好,难道你想让孩子们以后连个出路都没有?!”
说完,又转头对谢玉堂道:“这位少爷,不瞒你,我们一家子,现在身契还在主家手里,有些事,我家这口子也不敢说。”
谢玉堂眉头微皱了一下,回头往李春风看去。
李春风带了微笑的道:“大婶,若是我家少爷买下这个庄子,自然也会要来你们的身契。”
妇人轻吁了口气,道:“那,我便直说了,原本这庄子是有佃户的,就住在湖那边,但是前些年山洪爆发,将那些屋子都给淹没了,而主家又不愿意降租或者帮忙重新修建屋子,那些佃户便离开了这里往别处去了,只剩下我们一家子,因是主家的家生子,只能继续守着,但是我们一家统共就这么多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种下这些田。”
“那,原来的租子是收多少?”李春风有些好奇的问道。
就算屋子被冲了,但是一般来说,只要能活下去,这些佃户是不会想离开已经熟悉的地方的。
妇人神色变了变,看了庄头一眼。
庄头叹了口气,道:“原先的租子,是自己出种子,八成租子。”
“八成!”不光李春风,连谢玉堂都惊讶出声。
“怎么会收那么高?一般不都是五成的嘛!”谢玉堂惊讶道。
谢家在江南的庄子里佃户不少,除了一些非常肥的田地,都是五成田租。
这里居然是八成!
这可是旱地,还没有江南水田的产量。
八成租子,等于只剩下两成的收成,再去掉种子农具那些的费用,那些佃户只怕连口粮都不够。
“五成?”庄头惊讶道:“少爷你们的田是五成?”
“你先说下,为什么你们的田租是八成?这八成里,包税嘛?”李春风脸色微沉的问道。
庄头道:“我们这里一直是八成,不管田税,只管种子和农具,就是佃户种的田,收成里面的八成归主家,田税也归主家管,种子和农具则是佃户自己负责,嗯,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这个庄子就是这么收的。”
“你爷爷?”李春风眉头微蹙了下,道:“那就是说,至少三十年了。”
庄头点点头,道:“我们主家,在前朝的时候,是洛阳那边的世家,听我爷爷说,主家原本有很多田庄,庄子里的庄头都是家生子,佃户们的租子都是这么交的,那时候到处都乱,但是咱们主家有自己的家兵,还是没有人敢抢主家的田庄,所以,就算租子收的高,但是只要进入了主家的田庄,至少能活下来,只是,后来,天下大乱,这一片打来打去的,主家落了败,死了很多人,到得我这一代,主家也就只剩下一房人。”
声音微顿了顿,庄头才接道:“我不知道少爷您见过我们主家没有,现在剩下的这房人,其实也是孤儿寡母,夫人是在最后一个家主死后,才生下的遗腹子,算起来,小少爷今年也才六岁,不光是主子,就是原来的一些管事下人,只怕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们这个庄子,从那年佃户走掉后,我们一家人拼死拼活的,最多也只能种三百亩地,其余的地,还有这周围的山林,果林,都没有余力去管,只能是天生天养,我们也跟夫人说过,可是,夫人只说,若是实在找不到佃户,那便收多少是多少,也不瞒少爷,这几年,这庄子一年,去掉我们家吃用还有给主家送去的,余下的粮食也就能卖个百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