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众将凯旋之后,齐恭与王云先回家拜了父母长辈,听了一番教导,或诚惶诚恐,或勉为其难,都应承了家人吩咐嘱托。待到入宫来谢了圣恩,又往永福宫叩谢过,两人方得了准许,与各自心上人见一面。
王云将回家后的事讲了,又说:“你只管放心,进门也是进咱们自家的侯府门,在家你是郡主是主人,连我姨娘也还要在老侯府,你一概不必晨昏定省承应长辈。”
金书说:“那你孤单不孤单呢?或者咱们学海大金吾,把你姨娘接来府中,也享享老封君的福。”
“暂时还不行,回来时候我大娘倒是主动提了,说‘让妹妹过去一起住着,也享享儿子的福’。我爹那个老顽固,给否了!”王云叹气,“我爹说郡主不是儿媳,是君,连你也摆不上婆婆的谱,怎么敢叫偏房去充婆母?”
金书说:“既然这样,便选个恰当时候,我来开这个口。先前恭安郡主待婆母很好,我师父还奉旨给她写过贤孝颂呢!我去向恭安郡主取取经,看怎么样皆大欢喜。”
王云感动不已:“你对我真好。”又搓搓手:“你家里人要不要一起接来?总不好光我娘享受,倒叫你见不得家人面。”
金书连连摆手:“不叫他们来。我那亲戚,比昭妃娘娘的也不差什么。陛下去年已封赏了他们,昭妃娘娘又传旨,说我父母年纪大了,京畿秋冬太冷受不住,将二老连着我哥嫂全家一起派去江南,赐了三进宅院,又赐了五家人口照应往来,还有郡守时常关照。他们如今在江南过得滋润,叫来也不来。我觉得这就是两全其美,大家都不伤感情。”
“那也好,”王云又问,“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金书说:“陛下娘娘恩旨,一切由官中替我们操办,你多去跑跑,也不必频繁进宫来找我,宗正和太常寺那边若有要拿主意的,你直接决断便是。”
王云行礼笑道:“小的得令。”
齐恭玉章两人倒干脆,快言快语议定了细则,玉章又说:“你千万记着,收拾屋子时候给吴妈妈留一间,我要把她接来一起住。”齐恭笑道:“这个还要姐姐吩咐,我就该打了。早备好了南向一所小院,有花有草,妈妈准定喜欢。只是接人来府这事,等你嫁过来再办。”
玉章纳闷道:“为什么呀?”
“你就是太老实,我接妈妈来,她只是个我家庄子上管事妈妈的身份,”齐恭眨眨眼,“但你如意郡主不忘老嬷嬷抚育之恩,特意接来府中奉养,这可就是贤孝模范了。”
玉章笑道:“还是你机灵,我记下了。”
先前出去参军的昭阳宫侍卫,还活着的俱来永福宫拜昭妃。晴翠很高兴,将早先备好的礼物给他们,又说:“你们能平安归来,这是最大的喜事;功勋卓着,加官进爵,这是第二大喜事。如今还有一喜。”
众人笑道:“莫不是也要赐我们一座侯府?”
晴翠哈哈一笑:“侯府没有,倒可能会入公主府。”
几人收笑大惊:“难道陛下要把我们送给晋城公主?”
晴翠大笑:“没有,没有,晋城公主说了,招亲自愿,有愿意做驸马但她看不上的,她也不要,她看上了而对方不愿,她也不强求。”
众人方松了口气。
晴翠说:“太后要见你们,昨天特意派嬷嬷来传话,叫我别藏着好人不给见,凡立了功的侍卫,尚未婚配的,送到寿康宫叫她看一看。”
众人互相看看,又看向晴翠。
“这是太后抬举臣下,谁也不能说三道四,”晴翠先郑重告诫了一番,又说,“自然,你们若早有婚约,哪怕口头约定,也算有约。太后说了,皇家不夺人之美。所以,没有婚约的可以去寿康宫了。”
侍卫们安静了一会儿,都在思索。杨嘉抬头问道:“娘娘,您觉得荣安公主怎么样?”
晴翠笑道:“你们当日入宫,半为前程半为婚事,如今前程有了,本来就该把婚事提上日程。荣安傲了些,却不是坏人,她府中长史又是送我入京的贵人,我自然与她感情颇好。你要打听出去打听,在我这是听不到她的坏话了。”
杨嘉笑道:“出去打听什么?外头的话原也不值当的听。娘娘既然说好,这就是好。”
杨乐马建便起哄:“承瑞兄明儿就做驸马都尉了!”
徐山王龙亦凑趣:“承瑞因功得封从三品,驸马都尉却是从五品,低了低了!”
晴翠知他们是嫉妒,便说道:“单他坦荡磊落,就比你们几个有希望。须知到皇家这一层,家世财帛都无关紧要,只看你这人合不合意,投不投缘,结亲只图个清爽干净,日子和和美美。你们若想不通这一点,趁早别去寿康宫丢我的人!”
众人一惊,忙躬身道:“臣等谨记娘娘教诲。”
出了昭阳宫,杨嘉静思昭妃所言,片刻后往寿康宫去。
夏安与将士们前后脚到达行宫。这小子年前泡了一次冰水,晴翠很怕他落下病根,万寿节后驳回了他归队请求,只说到启程去行宫时再传他。哪想到今年情况特殊,一来出行一次兴师动众,皇帝不想反复折腾,二来晴翠孕期怯热,两相叠加,四月上旬便来了行宫,也不知避的哪门子暑。
夏安在家早闷坏了,听说大家都已经去了明春苑,更是一刻也等不得,当天就收拾好了行李。夏世德好说歹说,总算按着他过了一晚,没冒着宵禁窜出家门。
听说夏安回来报道,晴翠特意把他叫进殿来叮嘱:“皇长子也来行宫了。你记着,见了皇长子绕道走,别搭话,别靠近,别跟他起冲突。他一直说你要淹死他,幸好陛下没有相信,可也不能不防。”
夏安点点头:“哦,臣知道了。”
晴翠愣了愣,又说:“皇长子不止一次说你要淹死他,对着太后皇后陛下都说过。好在陛下不信他,但皇后可是认了真了。我们不能不上心。”
夏安忙说:“有劳娘娘提醒,臣记住了。”
晴翠沉默半晌:“嬷嬷,你带人都下去。”
郑嬷嬷有些迟疑:“娘娘,这孤男寡女……”
晴翠说:“我有一句话必得叮嘱他,你带人出去守着我才能安心。”
郑嬷嬷猜着恐怕这话有点忌讳,又知道晴翠向来对自己人很是在意,她如今身怀六甲,最好不要让她着急上火,便答应了:“是。”
直到房中只剩两人,晴翠慢慢靠近夏安,几乎贴着脸问他:“你真干了?”
玉兰花香萦绕鼻尖,夏安有那么一瞬间恍惚,随即又清醒过来:“娘娘凭什么这么断定?”
晴翠冷笑:“我入宫几年,和你就认识了几年,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有人冤枉你,你早蹦起来了,还能这么冷静?”
夏安一愣:“谢娘娘提醒。”
晴翠咬牙:“说,为什么冒险?命不想要了?”
夏安几乎用气音说:“他不止一次要害你,比你知道的次数更多。我早就想弄死他了!去年是天赐良机,又不是我们蓄谋的,也拿不到把柄。豁出我这条命,只赖他运气不好。可惜衡阳王妃人太热心。”
晴翠只觉血冲脑门,四下一看,花瓶里插着鸡毛掸子,顺手抽出来冲着夏安就打。
夏安怕她摔着,不敢躲,只好求饶:“娘娘莫动怒,当心吓着小皇子。”
“小皇子,我叫你小皇子!”晴翠快要气死了,“皇子皇女的关你什么事!你要真出了事,我怎么再见你爹!”
郑嬷嬷在外头听见,高声道:“娘娘息怒!”一边推门进来,就见晴翠正打人。
郑嬷嬷与琉璃忙一边一个扶住晴翠:“娘娘,夏少卿一直忠心耿耿,娘娘何必打他呢?”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气人,索性打死了省得我操心!”
“怎么了?是谁惹了我们子煦生气?”话至人至,凌清辉一步迈进大殿,往这边走来。
晴翠与夏安俱是心头一跳,顾不得庆幸,夏安连忙行礼请安:“臣昭阳宫卫尉少卿夏安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凌清辉摆摆手示意他起来,“你身子可养好了?”
“承蒙陛下娘娘关爱,臣早就好了,”夏安一脸积极,“过年时候就该回来当值的!”
凌清辉一笑:“冬日里落下病根不是闹着玩的,小侯爷,你正该好生保养几日。”又问晴翠,“怎么气呼呼的?谁惹你了?”
晴翠忙说:“还能是谁?”一指夏安,压了压声音:“我叫他以后见了皇长子绕道走,他说没做亏心事,硬碰硬也不怕。天底下还真有这么蠢的货!”
凌清辉扑哧一笑:“元福救人反被冤枉,哪能没点火气?”扶着晴翠坐下,又转头安抚道:“朕知道你素来忠心,此事是你受委屈了。”
夏安气鼓鼓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就不委屈了。”眼角却是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