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辉笑道:“我这不是想让她得福嘛!我小时候有一阵身体弱,父亲就叫我做终献,又吃了胙肉,我当时觉得这哪是祈福,分明是害我啊!那肉又冷又油,我回去大吐了一场,倒好了。吃胙肉是好的。”
明璋坐在妈妈腿上,一张苹果脸皱成了包子,丝毫不领老爹的情:“我不吃这个,我要吃大席!”
“好说,今晚就有中秋大宴,保管让你吃得开心,”凌清辉刮刮她鼻子,“蔡司膳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说要给你做点零食垫肚子,回去你就能吃到了。”
回宫时已过申正二刻,皇帝不愿再折腾,便命卤簿直接去荣德殿。孙通机灵,忙命徒弟们分头去传信,报知皇帝已到荣德殿。
皇后温姬都被禁了足,太后兴致缺缺,又不好说不去,只传了个步辇,便带妃嫔们到了荣德殿。
那些不曾随驾祭祀的朝臣诰命们,有心的早掐着时间穿戴齐整,一得了信就入宫,疏忽大意的则慌慌张张去预备。
有皇帝许可,晴翠便给海诗诚早早传信,叫他把宋沈两家收拾打扮好了送进宫来。宋平沈长明的席位设在昭阳宫卫尉中间,四个侍卫长照应他们两个。郭珍珠与王彩莲却没有去平原郡君等人那里,被尚仪局宫女引着直接送到各自女儿身边坐下。
太后只看了一眼便撇过脸欣赏歌舞,旁人更不会在此时跳出来触霉头,这一点违礼便如青苔入水,无声无息过去了。
中秋因要赏月,开席时间略晚,殿中央大舞台上一轮轮进行着歌舞表演,众人饥肠辘辘,只能啃着瓜果花生垫肚子。晴翠一侧头,就见女儿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攒盒,炸得金黄的鸡肉片、鲜香麻辣的羊肉丝、干焦酥脆的里脊条,还有孜然香辣牛肉粒,瞧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明璋正兴致勃勃啃着里脊条,就觉得胳膊被戳了两下,转头看了一眼,把羊肉丝和牛肉粒递给了晴翠。
晴翠有点不好意思:“我吃羊肉丝就行了。”
“也给我爹吃两口吧,”明璋一脸同情,“你看他口水都出来了。”
晴翠回头,凌清辉忙坐直了,目视前方。温嬷嬷无声叹气,趁人不注意,悄悄退到蜡烛阴影处,对着孙通使眼色。
不到一刻钟,尚食局宫女入内,送上荤素炸货攒盒、酥皮点心盒、干鲜果盒,那一家三口还有杏仁酪——一人两碗。
两只空碗被收走,凌清辉满意地靠回椅背,对晴翠说:“我要给蔡司膳升官涨月俸。”
晴翠很高兴:“我也打算给她涨钱。不过蔡司膳还能怎么升?再往上就是韩尚食了。”
“还有副职呢,去年为了烟炭那事,裁撤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左尚食。如今正好叫你的司膳娘子补上这个缺,”凌清辉俯视舞台,“六尚局都这么办,你回去梳理一下手头名单,拣着能独当一面的往六局去,内侍省那边也放人,具体放哪个位置你自己挑便是。这两天就安排到位,往后打理后宫也方便。”
“知道了。”
中秋宫宴过了子时才散。因贺贵妃之喜,次日城中仍有花车百戏、民间艺曲,宫中城中,热闹非凡,直至九月重阳后方渐渐平静。
这一场册封隆重盛大,昔年立后大典亦不能比,晴翠手握昭阳金印,凡令旨文书,俱可称朕,权势滔天,宫中私下呼为“皇贵妃”。
京中儿童结伴嬉戏,口中唱着歌谣:“十五连着九九,新杨换了旧柳。淹了你的头,换老子王侯,斑鸠斑鸠,只剩三秋!”
中秋连着重阳,再加上晋封的三日庆典,一个月不上学还能尽情地玩,明璋几乎乐疯了。
晴翠怕她落水留下阴影,只要女儿健康高兴,别的都不重要。来告状的师傅很是不满:“娘娘,公主正是启蒙的好年纪,一月不学,先前背的书只怕忘光了!”
晴翠笑道:“我又不要她考状元,何必这样催逼她?”
师傅非常不赞同:“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公主无知,何以掌家?娘娘年迈之时,将何所依?”
晴翠更乐了:“老师,我今年还不到三十岁,难道现在就要我四岁的小宝贝撑起家来?要钱要粮我去挣,哪有逼孩子的道理?”
师傅摇头叹气走了。
荣安和明璋躲在窗户底下听得一清二楚,荣安戳戳侄女小脑袋:“小麒麟,我们接下来是玩还是学?”
“嗯……我还想玩两天。”
荣安巴不得一声:“走,我教你用玛瑙珠子打弹子。”
有皇帝开口,过了中秋晴翠便开始挑选安排人手。
厨房里蔡司膳升了左尚食,范司膳等人依次晋级自不必说,其他几处晴翠挑着中等职位安插了人,独有尚寝局没再放人。转过月来,赵尚寝便将梁贤提拔为右尚寝,仍然兼管草木房事务。
光禄寺掌醢署与太仆寺典牧署两处,晴翠各派了两个小詹事过去“历练”,又命海诗诚挑选医馆中出色医生八人,送去太常寺太医署,就在药园当差。
赵小旺如今也做了副管事,晴翠把他派到内侍省,叫他跟着孙通公公“学做事”。孙通也是个灵透人,不到两个月,负责向宫里供应冰火的皇商,就由赵小旺负责检验定级。
自晴翠暴打皇后之后,宫正彻夜难眠,原想借着晋封礼时过来,哪想到根本轮不到后宫单独参拜。眼见着各处都有贵妃的亲信公然接管,宫正一咬牙,去见晴翠:“下官不敢妄求,只求娘娘能让臣平安出宫,莫如前任。”
晴翠笑道:“宫正又不曾犯错,何必出宫?”
宫正嗫嚅道:“许宝林才刚能下地走路……”
“那与你无关,我这个人急脾气,有仇当场报了就没事了,”晴翠看着她,“我这个人懒惰喜静,也不喜欢更换用惯了的人。只是往后大家长长久久在宫里生活,我自然是希望我的人能安稳替我做点事,而不是好端端的就被挑个错送去了掌刑司。”
宫正忙道:“下官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等事。”
“如果再有人堵着你们大门呢?”晴翠用小金铲去砍燃尽的香烛,任由烛灰扑簌簌落在紫檀桌面上,“又或者再有个发了瘟的鸡啊鸭的,在你耳边聒噪,怎么办呢?”
宫正把心一横,开口道:“下官亦觉上回做得甚为不妥,私心草拟了新章程,想着自此以后,掌刑司分重、中、轻三等刑罚。要命的重罚,掌刑司只认昭阳金印,若无昭阳文书下达,便是皇后、太后下的令,下官也得等候陛下明旨。中等刑罚嘛……娘娘派管事的来说一下就是。”
晴翠点头道:“这倒是不错,只是各宫原就有权将名下宫女送到掌刑司惩罚,这样一来,轻等中等倒没个区别了。我看不如这样,中等刑罚,唯有主位可以执行,且需主位身边掌事女官签字确认。那些略做惩戒的轻罚,便还依照原来的执行。”
“娘娘所言甚是,掌刑司即日起便照此行事。”
“且不忙。昔年宫中规矩甚乱,譬如这宫人打碎物件怎么惩罚,就全看主子当时心情。心情好,哪怕贡品也就一笑而过;心情不好,即便碎的只是个普通陶罐,也要当场打死出气。规矩法度不明,宫人畏惧,所以一味迎合,做出许多荒唐事。从今以后改了!你回去将掌刑司刑罚列个单子,三等刑罚各有哪些,何样事该受何等罚,全都写明,”晴翠又新点了支荔枝香,看着香烟袅袅升腾,“罚得有理有据,这后宫才更好管理,你说是不是?”
“是,是,娘娘说的是。”
宫正刚走,郑嬷嬷便进来禀报:“娘娘,陈旭的母亲来了。”
“嗯?请她进来。”
陈旭母亲摇摇摆摆进来,行了礼,晴翠命人将她扶起来,两人挨着坐了,晴翠问她:“家中可还好?”
“托赖娘娘洪福,家中极好。妾家父母如今也蒙恩赐爵,父亲想重阳当日来给娘娘请个安,又怕内外有别,叫妾身替他多请个安,略表心意。”
晴翠笑道:“重阳当日都去荣德殿,我也在那里,大家能见到面。你家委实太小心,就为这又打发你多跑一趟?”
“这倒不是。是昭容娘娘昨日遣人传话来,说许久不见,想念妾身,召妾身入宫说话,”陈旭母亲愁眉不展,“毒蛇案往事历历在目,妾身生怕再被牵扯入局,甚至无意中就做了伤害娘娘的那个棋子。可昭容有召,妾身如何敢抗命?河阴侯就在礼部,只要昭容娘娘皱一皱眉头,我儿在礼部怕是就要难办了。幸好还有礼法宫规,妾身今天入宫,先去向太后、皇后请了安,便来娘娘宫中,万望娘娘搭救我母子脱离苦海。”
晴翠叹气:“难为你了,这宫中是非,实在不该波及到你身上。”想了想:“小九在礼部也积攒了些资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如今宫中正有一件事要办,许宝林为救明璋,落水伤了肺腑,我与陛下要送她去江南别院养病,护送的人选还未敲定。你夫妻要是舍得背井离乡,我就让小九外放江南为官。你丈夫在少府领个差派,你婆媳二人又是朝廷诰命,奉圣旨在江南别院侍奉许成妃娘娘,如何?”
陈旭母亲大喜过望,连忙下拜:“多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