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一听到秦君屹的问话,顿时毫无隐瞒和偏颇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道出,包括曾经送糖之事
这一刻,他将之前种种设想抛之脑后,也再顾不得明哲保身,只遵从最基本的职责素养。
秦若岚听了脸上血色尽退,不可思议地看着拾一,双眸中尽是被人当众揭开老底的羞耻和难堪。
秦沐忍不住逾越,先于秦君屹开口:“我说大小姐,你是不是想甩威风想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娇蛮的行径,差点毁了一个人!”
一想到曾经青玄为他传信,被父亲判为私交世子,从而承受那些暗无天日的苦痛。而大哥为了救他,也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痛苦,秦沐就悔恨得无以复加。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宁可死在影卫营,也绝不会再请青玄向大哥传递求救声。
他知道,青玄重回统领之位,却只是表面风光,身体早已败坏。每时每刻都忍受着暗伤的折磨,已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
秦君屹发现秦沐又一次勾起往日噩梦,立即将他支走:“三弟,这里没你的事了。去看看钱叔那统计的用工特长名单,帮我组建起一支木工队伍,让他们集中制作夯土的夹板、门窗和家具等用品。”
秦沐听闻之后,猛地清醒过来。
大哥不是父亲,上回既已饶过拾一,就不会再追责。
这次拾一表现尚可,不会再发生因私交而退营之事。
想到这,秦沐声音沙哑道:“是,我这就去办。”
秦君屹看着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道:“拾一,你明日归队。”
拾一惊喜交加,立即俯身应下。
“先下去吧。”
“是。”
拾一目不斜视,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他除了尽忠职守,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就算有,他也不想选。
此后余生,他只有一个信念:竭尽所能,报答主子的恩情。
拾一走远后,秦君屹往轮椅上一靠,揉了揉眉心,问道:“岚岚,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很久没见拾一,打个招呼而已。”秦若岚低声回答。
秦君屹紧紧注视着她:“你喜欢上拾一了?”
“我没有!”秦若岚想也不想就否决。
她曾经闪现过这种念头,可是内心无法跨越主仆身份的鸿沟。
她不想下嫁,沦为他人笑柄。
秦君屹将她的神色全部收入眼底,“那你把拾一当什么人?”
“朋......朋友。”
秦君屹冷笑出声:“你的待友之道,就是这样的?”
听到这话,秦若岚脸上充血,完全无言以对。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庶民身份?现在所有人都忙着将日子过好,唯有你还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直不肯睁开眼看看。”
秦若岚无语凝噎,只觉满腹委屈。
睁开眼看什么?
是看亲娘为了回到秦家使尽浑身解数。
还是看二哥变成侍卫身份,连腰板都挺不直?
亦或者,要让她看只将所有温情都给祖母和苏云宛,对其他人包括她和二哥在内,终日一副威严面孔的大哥?
她最在乎的几个人,全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唯有她还停在原地,惦念着过去的温馨时光。
然而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唯恐惹恼了大哥,又遭来严厉的惩戒。
苏云宛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大概能看出秦若岚的心中所想。
只是世事变迁,非人力所能移。
整个秦家被洪潮夹裹着往前走,若秦君屹不奋力挣出一条生路,只跟她一样,一心沉浸在繁华旧梦中,那全家上下早已葬身在皇权之下,她又怎还能像现在这样悲春伤秋?
夏虫不可语冰,苏云宛没有出言开解,免得白费口舌不说,没准还会惹一身臊。
秦君屹见秦若岚依然不知悔改,摇摇头道:“今日这事,已经严重影响到家族声誉。我让二弟带人另起一栋茅草屋,你跟母亲一起搬过去。”
“我不要!”秦若岚彻底慌了,再顾不上膝盖上的伤砸跪在轮椅前,紧紧拽着秦君屹的长袖,哭求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您怎么惩罚我都行,就别把我赶出家门,我求求您了。”
秦君屹毫不所动:“你可还记得族规?”
“我......”秦若岚顿时僵住,再说不出任由惩罚的事。
在当下,女子私会外男,是项不可饶恕的大过,绝大多数大户人家,都会严惩杜绝这种事的发生。
秦家族规就明文规定,未婚女子私会外男,轻则绞发出家做姑子,重则赐上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秦若岚能承受得起的。
秦君屹转动轮椅转身欲走,秦若岚扑过去极力辩解:“我只是跟拾一说了几句话而已,绝无任何私情!”
“正因为此,我才只让你暂避风头。”
秦君屹也想趁机让她体会一下民间生活,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片天地。
“我知道我言行有失,理应受罚。罚跪、杖责、鞭刑......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赶我走,我不想离开家门!”
要是就这么跟母亲住外头,想要再回秦家,可就难如登天了!
秦君屹不欲再说,强硬地掰开秦若岚的手指。
而后,伍少寒上前拦住秦若岚,不让她再纠缠。
“大哥,您听我说,您别走!”秦若岚不断挣扎。
突然,一条素帕从她身上飘落,从墨绿的颜色和材质款式可以看出,绝非女子所有。
秦若岚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扩张到极致。
在场四人的目光全聚焦在飘然落地的素帕上,一时落针可闻。
“这是我捡到的,正想寻找失主。”秦若岚生出急智,力求将自己摘出去。
秦君屹冷眸定定地看着她,口中道了声“小伍”。
伍少寒立即俯身,将素帕捡起来,双手奉上。
秦君屹却没接,抬头看向苏云宛:“宛宛,咱们走吧。”
“好。”
伍少寒将素帕收起,推着轮椅,三人渐渐离去。
秦若岚望着他们的背影,欲哭无泪。
*
日影西斜,蓟城府衙。
铩羽而归的长史侄子以及衙役们一回到衙门,就去找长史状告秦家反抗之事。
昨夜搬砖的动静太大,被不少城外的百姓看到或听到。经过将近一整天,城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州牧董坚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默许长史调用大量衙役去拿人,意图恩威并施将秦家拿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