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林宝初心中一紧,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远地,她就看到县衙门口人头攒动,嘈杂的喧闹声远远传来。
县衙门口的人群中,有两人手持弓箭,弓弦紧绷,箭头相向。
仿佛只需一丝火花,便会引发一场激烈的冲突。
如此紧张的气氛,让林宝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丰耕县定是出大事了!
从池州城归来的人全都跳下马车,走到县衙门口。
徐同文再也支撑不住,后退几步,倚着门口的柱子缓缓坐下。
林宝初在二人面前蹲下,看着二人苍白的脸与满头的汗,问:“徐哥,你们没事儿吧?”
徐同文手抬不起来,只是摇摇头虚弱道:“我们没事,幸不负使命,没让他们把县衙也抢了。”
另一人补充说:“银券是骗局的事情传开后,这两日,县里大大小小的铺子都被抢了。”
“什么!”
林宝初难以相信。
她想过银券爆雷之后,百姓们会接受不了,甚至会想方设法找县衙的麻烦,把锅甩给县衙。
但她也仅仅是觉得他们会怪县衙,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无差别抢劫的事儿。
“不仅如此。”徐同文又说:“外县来玩的游客,都被其扰,苦不堪言。”
游客!
林宝初的心猛地收紧,骚扰游客,是最不能容忍的!
林宝初起身,脸色阴沉可怕,发号施令般,道:“扶贫小队所有人,半炷香后紧急开会!”
“至于你们……”
她盯着县衙门口的一众百姓,“县衙这扇门老娘就敞开着,胆敢有人敢踏进县衙一步,全都乱棍打死!”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软柿子啊!
“是!”
扶贫小队异口同声。
门口这群来势汹汹的百姓们,不知为何,看到林宝初发怒,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就熄了。
明明她只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女人,纵使有一众县衙的人护着,也打不过他们这好几百号人。
可他们就是怕了。
县衙再次开会,扶贫小队众人都反应迅速。
把马车里的行李拿下,来不及回家,就直接去办事大厅了。
县衙甩手不干一个多月的时间,大伙儿的位置上落了不少灰。
“谢大夫,你们新婚燕尔的,就碰上这档子事儿,真是对不住啊。”朱金华用鸡毛掸子掸掉桌上的灰,带着歉意说。
这本是他们丰耕县自家的事儿,倒是让谢谈竹和福珠等这些外人帮忙操心了。
说实在的,他是真没脸。
谢谈竹帮福珠擦桌子,大婚这几日她没少受累,再加上赶路,怕是吃不消。
“朱掌柜这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疏远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唉!”
扶贫小队还是第一次看到朱金华这么多愁善感,没精神的模样。
看来,他是真失望了。
大伙儿聊了几句,桌子还没擦完,林宝初就进来了。
“咱们废话不多说,从现在开始,办事大厅重新开门。”
林宝初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主要任务。
“一会儿我将把这几日县里遭受毁坏、盗窃、强抢、敲诈勒索的犯罪情况收集公告贴出去。”
“咱们全体,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接受游客们的报案,清点损失的财物。”
他们必须尽快解决游客们在丰耕县所遭到的不良事件,挽回形象。
否则的话,丰耕县流放之地的帽子还没摘干净,就又扣上一顶盗窃之城帽子。
那丰耕县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林宝初双手撑在桌上,沉默片刻道:“在我没松口之前,我们暂时只接受外县百姓的报案。”
说她吃里扒外也好。
在没搞清楚这一次事件是少数人行为,还是全县百姓趁机作乱,试图给县衙施压之前,林宝初不想太仁慈。
扶贫小队众人闻言,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对于林宝初的做法,他们没有异议。
散会后。
天色开始暗下来,林宝初把公告贴了出去,然后和沈戟一起去客栈和工厂看看情况。
路上,林宝初对沈戟道:“相公,咱们在县城后山盖个地牢吧。”
她已经后悔了。
本以为她只是简简单单扶个贫就行,抓人断案什么的,县衙没人擅长,就没怎么重视这方面。
再加上,朝廷也不会允许他们私自拥有‘武力’。
所以林宝初一直都很谨慎,没有把手伸到这一步。
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才让她意识到:想要管好一个地方,强硬的手段不能少!
沈戟抬眼,眺望后山的方向,淡淡回应:“好。”
他知道,从他们做到这一步开始,他们就真真正正的和丰耕县绑在一块儿,再也无法脱身了。
-
客栈和工厂,幸得池朔和秦恭等人帮忙,才没有被那群疯狂的百姓肆虐。
不仅如此,池朔还帮忙保护住店的客人,不让他们遭受其扰。
只是客人被保护的同时,也被禁足在客栈里,不能出去。
他们想回家都回不了。
城里犹如山匪入侵,家家户户门窗关得严实,街上小吃摊和铺子都不敢开门。
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这哪是百姓们想看到的样子!哪是林宝初等人想要的结果!
还不如当初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呢!
“凭啥不让我报案,我要报案!”
“我家被姓龚的带人砸门强抢,还打伤我爹,你们凭啥不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报案!”
告示贴出的第二天。
一大清早,县衙大门才打开,门外就站满了要报案申冤的百姓。
沈戟早料到会这样,所以找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工人,手持长棍挡在门口。
“报案?”
沈筝正好过来,她冷笑着讽刺道:“你们报什么案,跟谁报案,你们不是从不认可县衙的吗?”
“活该,哼!”
她抬着下巴,不屑地看了门口的百姓一眼,转身走进办事大厅。
扶贫小队已经陆续到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准备接受游客的报案。
就连周舵也来了。
周舵是被自家娘子扶着过来的,他暂时还走不了路,手也抓不住东西。
但他还是想过来尽自己的一份力,哪怕是帮着认认人,喊两嗓子,维持维持秩序也好。
“开始放人进来吧。”
沈戟吩咐完,他就转身去安排盖牢房的事儿了。
-
县衙办事大厅重新开门第一天,衙门的门槛直接被踩松了。
傍晚下工时分,扶贫小队结束了最后一个前来报案的人,今日便不再接受报案。
大门外,人群仍未散去。
朱金华蹲在门口,用手动了动被踩松的门槛,而后转身去找了个锤子出来。
“咚咚咚——”
百姓们立于县衙门口的台阶之外。
经过这一整日的眼见为实,他们终于相信,衙门是真不打算管他们了。
一整天下来,县衙都只允许外县人进出报案,对他们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朱掌柜,啥时候轮到我们报案啊?”有人小心地开口。
朱金华听到了,但他不想理会,继续拿着锤子敲敲敲。
“朱掌柜,我们晚点报案也不碍事儿,只要衙门让我们进去,啥时候都成!”
朱金华依旧不吭声儿。
“咱们丰耕县还是得有个衙门,以前是我们错了,以后我们保证不再说县衙一句不是,成不?”
“朱掌柜,你倒是说句话啊……”
台阶下的百姓见朱金华始终不理会他们,他们开始急了。
还想哭诉自己的遭遇,获取县衙的同情时,朱金华突然起身,把大门关上了!
门外的人看着毫不犹豫合上的大门,满脸错愕。
他们生气、愤怒,想破口大骂,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
不能再惹衙门了。
今日扶贫小队在县衙接受游客们的报案,林宝初没在,她去了地里。
真是不去不知道,去了之后她当场被气死。
菜地被人半夜硬闯,把架上所有能吃的菜全部薅秃,还大肆踩踏,把秧子都踩坏。
长势正好的甘蔗,顶住了冰雹的肆虐,却没躲过百姓们的辣手摧残。
还有池塘、果园,以及刚刚下种的水田、药园。
只要是县衙或者林宝初的自有田地,都无一幸免,遭到了报复般的摧残。
秧苗漂浮在水田里,残叶断禾铺得满地都是。
像浮萍、也像一具具尸首,随水飘荡,惨不忍睹。
新区那边新盖的房子,据说是住在客栈的任枫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逼退闹事的百姓。
不然的话,房子都要被他们烧了。
林宝初真的没法儿忍。
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扶贫三年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的恶。
他们这是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她好过是吧?
行!
林宝初回去就贴了第二条公告。
“什么!小夫人要收回地里所有分耕的东西?!”
“这怎么可以?!”
“咱们庄稼没了,下半年就得靠分耕的东西活命,小夫人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呢,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就是!”
公告前,人头攒动。
对于林宝初突然发布的这一则公告,百姓们是怨声载道、忿忿不平。
“别担心,东西种在咱们自己地里,我看她咋收回!”
有人根本没把这则公告放在眼里,丰耕县有一半的土地种的都是林宝初分耕出来的东西。
她能拿他们怎么样?
林宝初还能怎么样?直接带人去地里拔呗。
林宝初花了半天时间,去丰织县挥一挥手,就招来了一群年轻壮汉。
她带着这些壮汉,找来赵佳儿和周益,辨认公告前叫嚣得最厉害的是谁。
只要有人叫嚣一句,她就带人去把他们地里的东西拔了喂猪!
那些人听说自己地里的东西被拔了,拔腿就往地里跑。
看着光秃秃的地,他们再也承受不住,直接病倒。
林宝初带人拔苗收耕的事儿,比银券爆雷传得还要快,一夜之间,几乎全县的百姓都到地里去了。
他们去地里,只为守住地里的东西。
可一家老小怎么斗得过一群壮汉?
旁人也不敢上前帮忙,因为一旦他们去帮忙了,那群壮汉就转向自家的地。
“小夫人,求求你不要拔我家的地,不要拔、不要拔啊!”
林宝初站在田埂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些人,一边抱住拔苗的人,试图阻拦,一边又冲林宝初哭着喊着求饶。
纵使情真意切,真心悔改,林宝初也无动于衷。
她这场戏必须演下去,让全县的百姓都看到她的手段。
“夫人,拔完了。”
林宝初扫了一眼跌坐在地里,萎靡不振的人,又扫了一眼其他等待宰割的人。
红唇轻启,说:“下一个。”
“不、不要啊……”
田里持续响起无助、无奈的叫喊声儿,林宝初充耳不闻。
拔苗收耕的事情,在丰耕县接连上演了七天。
收的耕仅百余亩地,却足够让全县百姓们提心吊胆,饱受折磨。
这七天时间里,种地的百姓几乎都是在田里度过,守着自己的田地,吃不好也睡不好。
精神已经达到极度紧绷的状态,他们快要疯了!
林宝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第三则公告,姗姗来迟。
“归还赃物,换取耕田。”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让全县百姓紧绷的神经,得以纾解。
他们真的被吓怕了,不敢有一丝迟疑,老老实实带着自己浑水摸鱼得来的赃物,上交给衙门。
这是大部分,受田地威胁的人。
还有一小部分在硬撑,打死也不交出赃物。
“啧啧,这么多东西,全都是咱们县百姓偷的抢的?”
看着一地的赃物,朱金华等人一张老脸都臊得慌。
他们不敢相信,这竟然真是他们身边的人做出来的事情。
真的太丢人了!
林宝初也暗暗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丰耕县确实丢尽了脸面。
不仅给外县的游客们留下不好的印象,还让肃朝的人看了个大笑话,丢人啊!
“先把东西清点出来,明日通知报案人来领走吧。”
林宝初突然觉得好累。
她席地而坐,身上已然没了前几日带人拔苗收耕的气势,剩下的只有满身的疲惫。
今年的破事儿怎么那么多,打得她猝不及防,无法承受。
林宝初现在只希望商卓能早点考个功名回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