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帅已在关外站稳,包括热河在内所有的政区行省,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眼下的这个情况,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儿子铺路——
呵,毕竟是东北毋庸置疑的皇太子啊。
从车窗凝望快速后退的平原沃野,一片安宁景象让姜诚陷入短暂沉思。
“飞澜,你咋躲这儿了?”
就在他为前往锦州思虑对策时,杨宇霆的声音从他的专属车箱入口处传来。
带着些玩味,又有些古怪的意味,令姜诚立时拢住心神,把目光回转过去:“邻葛!”
起身迎着他走去并伸手与之相握,“许久不见,总参谋长还是神采飞扬,一副少年意气风发啊!”
知道他这多多少少有点吹捧那意思,杨宇霆倒也只是邪眉一笑:“说到少年意气,除了你吉林督军姜飞澜,全关外可还有第二人?”
姜诚故作受宠若惊,携他手一同坐下:“我说邻葛,以后这话可千万别说,这叫大伙听着算什么话?”
“你把汉卿冯庸这些少年英雄,可往哪儿放呢?”
杨宇霆又是一番打趣,但眼光却始终保持着冷肃,不时往车厢内的其他人身上游走。
知道他这是想跟自己单独聊聊,可姜诚身边尽是心腹,连张廷兰他都没心思屏退。
又是继续聊着家常话,向来机敏过人的张廷兰会了意——他们这些人在,杨宇霆肯定不会说什么要紧话。
当下寻了托辞,带着车厢内的几人纷纷离去……但在出门前,还是再三吩咐叶海韩明等人仔细守着。
“其实都是亲信,你何必做的这么明显的?”
姜诚从怀里掏香烟,“我这身边可安稳得很,个顶个嘴巴严,也都是向着我的亲兄弟。”
杨宇霆没接他的进口香烟,而是含笑扫过他周身上下:“飞澜,你这是不是稍有些自信了?”
“想想看当年的蔡家——不会对你还没警示到吧?”
姜诚脸一黑:“你突然提蔡家,是想告诉我……吉林还有叛徒么?”
杨宇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反应,当下又带着点阴阳怪气笑了两声:“我可没这么说啊——”
“就是觉得,飞澜都是当了督军的人,还是得多多加强驭下之术,况且……”
一字一顿地说到这里,他这双无比精明的倒三角眼骤然凝望过来,“你也得仔细想想,吉林这事儿……真就这么简单吗?”
“回见段芝贵,为何要选在锦州?而不是你爹的地盘新民或者热河?”
其实对方这连番发问,也就是刚才姜诚心中所想。
这小子有话不明说,反而对自己卖个关子——看来手头又是紧张了。
姜诚换条腿翘起,反而沉寂地低头点烟,半晌才徐徐说道:“我说参谋长,咱有话直说了吧?郭茂宸也在车上,咱俩这四下会面,还是时间越短越好吧?”
整个奉军都知道,杨郭二人向来不睦……一旦让他听了去两人在前往锦州的路上,又私下会面,往张汉卿身边一告,恐怕还是挺棘手的。
杨宇霆垂了垂眼睑,还是从姜诚手上接过香烟,却并没有就口抽起来,而是眼神胶着地说着:“珲春等地的战事,咱帅爷嘴上虽然没说,”
“但心里是高兴你收复失地的……况且,以咱爷的精明,自然也明白图们江的出海口,究竟有多么重要。”
“可他老人家高兴,不代表整个奉军都高兴——你仔细想想,你姜家当年不过是28师麾下的骑兵营长;现在父子却同时做了两地督军。”
老一辈的里头,除了大帅张作相吴俊升,就是他姜兰轩了……而年轻的,姜诚无疑是占了鳌头!
父子如此风光无限,低调是不可能的。
“又是张景惠?”
姜诚狠狠地啜一大口烟,仿佛是用那烟卷出气似得,“他妈的,上次吃里扒外跟鬼子联合——光寻我们晦气便罢了,我家岳父大人都跟着吃了亏!”
杨宇霆一把按住他:“这车厢隔音可没你的督军府好,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这次之所以把会面安排在锦州,还是有威慑张景惠之意;这次京城下野联电传来,那老家伙乐得,连夜就从锦州赶来奉天——拉着吴二爷和孙六爷面见咱东家。”
这事出发前,姜诚倒在私下听说了:
其实除了张景惠真真儿上了心,吴俊升是完全保持中立,孙烈臣则是更绝,会议上直接因为这事跟张景惠拍了桌子:
说什么五哥你好糊涂,这是冯国璋下的离间我们奉军的毒计,你怎么就能因为一点利益就上这个当?
“所以,咱帅爷就把面见地点排在了锦州——就是让我亲自震慑了段芝贵,给张景惠看看么?”
姜诚夹着烟抵着下唇:如果是这样安排,大帅肯定是有心再次逼走,不,是让他自己知难而退,“是了,如此一来,也不会得罪直皖两家的任何一方。”
杨宇霆赞赏地回望着他:“聪明!如今关外大局初定,大帅肯定是不愿节外生枝,更不想让他人往东北横插一杆——”
“所以让我们想办法赶走这老家伙,是最好的选择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出的招阴险不说,且事情成了也怪不到他头上去……大可傻笑着充楞,说他们也是好言好语迎那段督军,是他不愿上任罢了!
姜诚叼着烟露出一丝邪笑,可他很快又把淡漠目光转向杨宇霆:“邻葛,你今天找我,不光是为了这些话吧?”
如果只是谈论这些先局条件,还至于把大伙都撵出去?张廷兰听一听这些也没啥啊。
“飞澜,我冷眼看着,帅爷也不是全然对姜家安心……毕竟连菊池武夫在他老人家面前,也没崩什么好屁。”
杨宇霆突然把声音压低了几分,“你知道不知道,帅爷这次,是故意把张景惠放进奉天的?”
“我想,之所以他胆敢追着你姜家咬,跟帅爷的纵容,有莫大的关系吧?”
姜诚冷笑:“我说总参谋长,你说这话,我可就完全听不懂了啊?”
“不妨,细细地掰碎揉烂,仔细跟我分析分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