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微微挑起下巴：
自己近乎于循循善诱的一番话后，没想到还有人站出来，继续表达不满。
对着前后左右已将他们团团包围的兵，再加上正对的是一省督军，他还有如此发言，必然是被巴黎和会的不公煽动起了极大不满……
而他的胆识亦让姜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身上的黑色中山装洗得已发白，是他吉林光汉大学的服制；大概与姜诚同年，生得倒是白白净净的好像貌——
只是现下一副激愤表情，大义凛然地站在人群之前与姜诚对视。
可毕竟还是年轻了点，在与他这位一省督军对视时，眼神还是很快败下阵去。
姜诚淡淡一笑。
但他没说话，而是示意身旁的文官杨玉成表态：“这位同学，你的爱国之心，姜爷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可姜爷刚才也说了：所谓的爱国热忱，光靠喊些口号，或者是出兵山东是远远不够的。”
“想想看，关内现在闹旱灾，遍地饿殍……又有外敌入侵，国力衰弱岂是一朝一夕能弥补上的？”
“咱吉林现在兴建水利，发展农业工业，忍饥挨饿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再加上发展工厂，人人有活干，像你这样年纪的人有学上，老有所养，这样发展下去，我们才有机会跟列强正面刚。”
还真是书生意气，现在跟一些普通民众说这些真会有用？
就在姜诚打算下令驱散人群时，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一声：“姜爷，我们今天不是来闹事的！”
听上去是个女孩的声音，而这一声听着是无比熟悉。
立时回身过去，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藏蓝色民国学生装的女孩挤出人群……那粗粗的两条大辫子让姜诚很是熟悉。
这人是……
还没等他回想起这姑娘是谁，她不顾护卫的阻拦小跑上来跪倒在地：“姜爷，是我，我是小珊啊！”
小珊……杨珊？想起来了——是那个被丁春喜抓去玷污，被吉军救出来的姑娘。
她的父亲杨福昌，是长春爆发疫情时，就是她父亲第一个站出来亲自试用青霉素。
就算这年代的青霉素单位量很低，可真遇上个过敏反应的绝对没治。
“你怎么……”
没等姜诚开口，杨珊哭哭啼啼说着，是姜夫人给她安排了学上，又让受伤的父亲有医生看，后来伤好了在吉林府的工地砌墙做工，他们父女再没挨过饿，都是姜爷您的功劳。
周遭很快变得安静下去，但很快又有人喊道：“是啊，想想现在……除了咱东北，哪儿哪儿没受灾？黑省奉省都遭了大难。”
“是这么话说的，我听关内人儿说是现在直隶山东山西安徽到处闹旱灾，可饿死不少人——还有人家开始换着娃儿们吃了。”
“哎呀我也听说了，可惨着呢……”
很快，这些因为巴黎和会变得义愤的人群，渐渐开始对姜诚歌功颂德起来——
开春以来，不光是关内旱灾，东北这边也几乎滴雨未见。
黑龙江开春又稍稍晚些，但是吉林和奉省都已到了春耕的时节……对于还处于靠天吃饭的时代，老天不给雨，那是要命的。而吉林跟遭灾的这几个省都不一样：早在三年前，姜诚就陆陆续续开始在各地建常平仓。
除了囤积吉林自产的粮食外，他还让张廷慧和于凤至联络美国的粮商，大量进口各种农产品。
他很清楚，遇上灾荒年……谁掌握粮食谁就能控制人类。
除了囤积粮食，吉林疏通水道，遍地打井——杨玉成的科研团队，最近还在研究如何驯化沼泽地。
耕地不缺，粮食不缺，他们还在框框造田兴修水利……吉林当然顺利下了种良田沃野。
眼下对比受灾的可怜民众，吉林底层的小日子真可算的上优哉游哉——
见一场风波竟以如此收场，姜诚又是一番发言把人群驱散，让韩明上去扶起杨珊，自己则是走上前去，与那个仗义执言的大学生面对面：“叫什么名儿啊？”
面对姜诚提问，这大学生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姓任，名叫道远。”
姜诚四下一瞧，顿时眯眼笑了笑：“任重而道远——这名字取的是真不错！”
又是聊了几句：原来他跟不少人差不多，是看中吉林发展跑来关外的学生，祖籍就是山东……所以才会因为巴黎和会的事极端激愤。
了解到他就是学农林科的，姜诚回身喊杨玉成，一面又说道：“我看你贪图优雅，又有一腔热血打算报效国家，就直接跟咱们杨部长去吧。”
任道远一阵茫然，但转瞬间明白了些什么，马上连连应是道：“我……这带人来闹事，您还，”
姜诚摇头一笑：“爱国运动嘛，算个什么闹事？只是往后了，再不要搞这种乱七八糟的行动了——”
“就实际上而言，虽然一场运动能够掀起波澜且引起不少人共鸣，但真正想要驱除敌寇保卫国家，靠的还是军队。”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把他交给杨玉成了。
而姜诚刚刚一脚跨入督军府大门，孙正楠上报道：“姜爷，帅府急电！”
姜诚暗骂了一句真是耽误老子的事，连忙从他手中接过电报纸：
山东，出事了。
…………
就在吉林引进人口的关键节点上，济南府居然出大事了。
在白俄团顺利拿下济南府后，姜诚把段芝贵安排了过去……没想到少帅上杆子前去“抢功劳”，居然遇上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
精明的段芝贵直接躲老宅当上死狗了，反正张少帅来，前前后后没几天就把自己权力架空兵权架空，自己基本上是个北洋任命的“虚名守备”，啥啥都不管事了。
要他处理济南府乃至山东的抗议，以及平复整个境内引起的动乱？
怎么可能，现在是把我这个守备官当守备官了？
然而这段芝贵只是装傻充愣也就罢了，老家伙还邪得很，在济南府掀起运动的时候，他便装模作样站出来，让拉拢的几个幕僚放出话去：
说是面对外敌入侵和高层腐朽，济南方面愿意挺身而出——驱除列强，重振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