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昊,你住口!”
玄昊的伯父喝道。
或许是被拆穿了心事,他显得有些恼羞成怒,缓了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我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吗?别忘了,我没有子嗣,我去之后,你就是下一代的麒麟族长。我去之后,这一切都是你的。难道你就不喜欢?”
玄昊扯了扯嘴角。
“伯父,你能为我谋求,我很感激。”他道,“但在您行动之前,您并没有问过我,这一切我是否在意。”
“身为麒麟,我已然拥有强大的力量,悠长的生命,权势对我而言,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我并不是搜刮其他生灵的脂膏才能生存。仅凭我自己,我也能过得很好。”
“说到底,需要福泽的是我们神兽,而不是其他生灵。”
“生灵并不需要我们。没了我们,它们或许会过得更好。”
“所以请不要把您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我是您的侄子不假,但我并不想成为您的工具。”
言罢,玄昊微微欠身,也不管他伯父是什么表情转身就往外走。
他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如果他就这样走出去,恐怕从此之后,麒麟一族内部,将离心离德了。
“你忘了夭夭了吗。”
身后,麒麟族长忽然道。
玄昊的脚步猛然顿住。
而后他听到他的伯父说:“如果当年你拥有这样的权势,朱雀族长敢当着你的面,把夭夭丢下斩神台吗?”
说完,玄昊的伯父大步朝玄昊走来。
轻而易举地追上了站在那里动弹不得的玄昊。
“孩子,你要记住,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不止为了我,更为了你。”
看着沉默的玄昊,他伯父将手搁在他肩头,语重心长。
“你是咱们麒麟一族的希望,更是我的希望。你要相信,你伯父我不会害你。咱们一定要一条心。”
……
在这之后,玄昊的生活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依然按部就班地做他分内的事情,其中包括向天道祈求福泽。
至于得到的福泽究竟如何运用,从前他没想过要过问,如今也没有过问。
不过他倒是问过他伯父,万一朱雀发现了麒麟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对此他伯父不以为意,挥手道:“所以我将朱雀一族放到最后料理。”
“自从夭夭的事之后,煜黎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多少有点对不起咱们的意思,不仅放了夭夭的母亲南嘉,其他方面也消停了许多。这些时日,在福泽的分配上,我对朱雀也多有照顾。朱雀得了利,自然没有往日那般闹腾。”
伯父这么说了,玄昊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觉得还是需要小心一些。朱雀性子火烈,煜黎更是个疯子。万一被她发现什么,很难讲她会做出什么来。”
“你放心吧,你伯父我有分寸。”玄昊的伯父笑道,“我会谨慎地行动,等煜黎发现不对劲,其他神兽各族也都被咱们料理干净了,她就算想反抗,也无力回天。”
然而,事实证明,玄昊的伯父把煜黎想得太简单了。
玄昊也不知煜黎是何时发觉不对的。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有突如其来的大火,以及被困在烈火中,那些为数不多的麒麟痛苦的哀嚎。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伯父以身为盾护住了他,强行开启被煜黎锁住的传送阵,把他推了进去。
“对不起玄昊,是伯父错了。”
在被传送走之前的最后一刻,他的伯父浑身浴火,半个身子已经被朱雀的神火烧成了骨头架子,拉着他的手,满脸泪痕地说道。
“别学伯父。好好活下去。”
下一秒,传送阵光华大盛,掩盖一切。
玄昊被送出了麒麟族地。
他是万年来唯一一只新生麒麟。
他成了最后一只麒麟。
……
玄昊有没有考虑过他伯父的话,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呢?
这谁也不知道,甚至连玄昊自己也说不清。因为朱雀和煜黎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屠灭麒麟全族并没有让煜黎的怒火平息。相反,战火迅速蔓延,烧向了其他神兽族群,还有作为神兽附庸的玄兽和妖兽等等。
其他生灵,无论开智与否,都成为她们焚烧的目标。
她们并不想争权夺利,甚至不单纯为了报复。她们就是想烧,想杀,想把这充满生机的世界,变成一片焦土。
朱雀是神兽各族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且数量众多,凝聚力强。当不以统治为目的推进战争时,她们就是那最强的战争机器。其他各族面对她们,仿佛一盘散沙,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形势十分危急。
玄昊不得不站出来,组织众生灵,对抗朱雀。
协调各族联军并不容易,对付朱雀这样的对手更是难上加难,但玄昊做到了。
所有被朱雀威胁生命的生灵牢牢地聚拢在他的身边,敬仰他,信任他,只有很小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麒麟。
他伯父日思夜想的生灵之主的地位,在他身上竟不知不觉间隐隐地实现了。
玄昊不在乎这些。他的目标就是遏制住朱雀,护佑天下苍生。
只有一点点私心,是试图寻找夭夭那被万仞云切成千万碎片的残魂,因为他听说,跌下斩神台的生灵,若本身并无罪孽,那么其魂魄虽也会被撕碎,却并不会消弭,若能将其一片片找回,拼凑完整,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转世重生。
玄昊并不抱太大希望,但为了夭夭,他愿意尽力一试。
秦柿柿就这样跟着他,默默看着他四处征战,筚路蓝缕,殚精竭虑。
他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奉献给了这些,没有给他自己留下分毫。
神兽已死,焦土遍野,只有他,天地间最后的祥瑞,带领生灵,保卫自己的家园。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画面暗淡下去。
秦柿柿伸手摸了摸脸,才发觉自己又一次泪流满面。
她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
天色依然黑沉沉的,太阳还没有出来,显然现实里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
她的师父凤九枢蹲在角落,无聊地嘴里叼着根草。
在她身下,那具巨大的尸身,依然保持着昂首的姿势,仿佛永不屈服。
秦柿柿俯身在剑上,又一次摸了摸身下的麒麟。
不同于上一次的紧张试探,生怕被伤到,她这一次没有一点点防备,只有满心的心疼。
麒麟玄昊不会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她,尤其是夭夭。
“醒了?”
凤九枢言罢走过来,“都看见什么了?搞清楚那个叫煜黎的朱雀到底想干嘛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