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十河一存看了眼已经血流如注的土原子经,和遍体鳞伤的今川义元,知道他们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了,便微微皱了皱眉头,“是舍弟忍者干扰在先,你走,我不拦你。让你一箭之地,若是再追上,便不再是一骑讨了。”
“多谢十河殿下。”今川义元自然不是什么为了脸面不要性命的人,见十河一存愿意放自己一马,二话不说就拉着土原子经的马缰策马逃走。而十河一存则将画戟平放腿上,驻足目送两人离去。
“四哥,你在搞什么?”匆匆追上来的野口冬长见十河一存止步不前后,一面继续拍马追去,一面高升抗议道。
“你不插手,我早赢了。你插手了,我武德有亏,不得不退让。”十河一存眯着眼观察着今川义元逃出去的距离,确认到了一箭之地外后,这才一夹马腹开始追逐。
“殿下,求您走,请丢下在下逃生,您的马术他们追不上的。”土原子经的身体愈发虚弱,已经很难跟上今川义元的马速,而身后的追兵却是越来越近。这个忠心耿耿的忍者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劝谏着:“您是在下看着长大的,雪斋大师把您托付给在下,在下无论如何不能让您遇险……”
“我连那个一面之缘的小忍者都没扔下,又怎么会抛弃追随多年的部下。你放心慢慢走,我来延缓他们的速度。”今川义元一边回头看了眼追兵的位置,一边伸手向土原子经道:“可惜我没带弓,土原带忍具了么,借我一用。”
“殿下?”土原子经闻言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地服从命令照做,把忍具包递给了今川义元,不过仍补上一句道:“您是千金贵胄,武家名门之后,怎好用忍者的暗器?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有失颜面啊……”
“都快死了,谁还管颜面。”今川义元轻笑了一下,“再说了,怎么就失颜面了?你们没来由地觉得忍者低人一等也就罢了,现在连忍者的武器都觉得低等了?而且土原你自己也是忍者出身,为何这般贬低忍者?若是你真的看不起忍者的武器,为何你现在已经成了武士,却还随身带着忍者的武器作战呢?”
“在下不敢忘本,忍者就是忍者,披上武士的衣裳也没用。沐猴而冠,只会更加惹人耻笑罢了。”土原子经咳了口血,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无所谓,你自己能活得开心就好。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让心里更好受,也没问题。”今川义元边说边将忍具包别在腰间,随后从中掏出几枚手里剑,“只是我想告诉土原,我从来没有因为你所谓的忍者出身歧视过你,也不在乎你到底是忍者还是武士。只是感激你,愿意赌上性命来保护我。大家都是努力地活着,不同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武士刀也好,忍具也好,不都是铁打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武士也好,忍者也罢,不都是父母生的,佛祖面前,又有何贵贱之分?”
话音未落,今川义元已经将手里剑甩向冲到最近处的追兵。到底是天赋异禀,即使是第一次使用暗器,今川义元的准头依然高得惊人。手里剑一出,追在最前方的几个忍者已经应声落马。虽然他们也试图以暗器还击,但毕竟是追击的一方,暗器的速度被马速一抵消,几乎没什么威胁,就被今川义元拿着龙丸轻松格挡。
“包抄。”野口冬长见状立刻应变,安排一个上忍带人从南边绕去,自己则率领一队策马冲入北边的山林,要在不会被暗器影响的道路上快速追击。眼看着就要冲到和今川义元、土原子经平行的地方了,却忽然听到侧面一阵马蹄声,转瞬间就是一刀向自己面门刺来。
野口冬长匆忙抽刀格挡,但坐下马却被吓得不轻,嘶鸣着向灌木跳去,把野口冬长折腾得够呛,身后的部下也都被这变故惊得一顿。而袭击者似乎也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转身就拔马而去。同时,还随手乱挥,砍下不少枯树枝,落满了自己马后的山路,让野口冬长等人想追也不好追。
“女人?”
直到这时,野口冬长才终于发现那袭击者随风飘扬的长发,并没有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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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上,今川义元也留意到了侧面山林的动静,猜到是有人要包抄,早早在手中握了一枚苦无。一见到又一骑突出,就立刻甩手射去。那人吓得够呛,狼狈不堪地在马上扭动了一下身躯,又用刀鞘一拨,才面前挡开这一击。
今川义元正要继续出击,这才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银杏。
“先生!你这负心汉,怕不是想谋杀发妻,然后把在外面偷的小情人迎回家里来?”银杏气得不轻,劈头盖脸的埋怨今川义元,但此刻也顾不上多说,挥手示意今川义元跟上来,“快,跟我走!”
“你怎么来了?我们又去哪里?”今川义元看着银杏拍马就往北面的深山里冲去,不禁直冒冷汗,“我们大部队还在西南,往北边山里冲,迷路了怎么办?我们是外乡人,可没有向导。”
“绕山路追上了的,一片混乱没人注意我。那些三好家的追兵也不似带着向导的样子啊,无头苍蝇一样乱闯,他们不也是外乡人?”银杏扭头看了眼今川义元,又看了眼屁股后面的追兵,“进山,甩掉他们。”
“真的假的,你认路吗?”今川义元不情不愿地闯入了这林木丛生的陌生山中。
“什么话?我可是山里姑娘,哪会在山里迷路?”银杏却是不屑地笑了起来,“这还没有坟塚高的小山丘,在我们甲斐,甚至都算不得山的。”
不得不说,银杏认路的功力真的是世间罕见。上次在京都的地道里就已经让今川义元叹为观止,而这次在完全陌生的山林里,居然可以靠着植被疏密、山势水流来快速辨认方位和道路,一路奔逃而没有遇上半点差池。身后的追兵虽然还在不断紧赶慢赶,但今川义元和银杏也在不断地砍散小节的树枝或是挑飞灌木当障碍,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
“问题是我们这样一路是要跑去哪里呢?”今川义元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啊。”银杏也是理所当然地答道。
“啊?”今川义元懵了,“那我们这是?”
“不进山跑都死了,进山好歹有点机会,万一能彻底甩开,不就可以躲起来了?”银杏又回头看了眼追兵,发现他们居然还保持在视线范围内后,不由得有些烦躁,“只是这山都快跑出去了,居然还没甩掉。”
“从这里往北跑出去就是甲贺的地界了。”今川义元只觉得事情愈发棘手,而身后的土原子经虽然还能策马跟上,但是身体状态也逐渐糟糕了。就在他思索之际,脑内却忽然灵光一现。
“昨晚是不是说,有甲贺忍者大规模南下,我们就是为了让过他们,所以才在原地停留一晚的?”今川义元向土原子经和银杏确认道,“好像还说,他们是要防止三好家渗透伊贺,没错吧?”
“忘了,或者根本就没听。”银杏答道。
“回禀殿下,正是如此。”土原子经答道。
“那我们刚才一路向东,又向北跑,岂不是正好可以遇上?”今川义元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随后一夹马腹超过了银杏,“走,把三好家的追兵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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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人你追我赶,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山脚下。果不其然,在出山的那一刻,今川义元就看到了正在向南运动的甲贺忍者们。他们三两成群,快速地在山林间穿梭赶路。在发现了今川义元等三骑后,也都是一惊。
“小的们,给我上!敌人从北边来!”今川义元装模作样地大吼一声,随后就带着银杏和土原子经果断往路边的山坡下一躲。在他们身后,三好家的忍者们刚刚冲出,就看到了同样发愣中的甲贺忍者。
“不是伊贺的,看衣服和编制,西国近畿那边来的,领头武士的口音也是京都口音。”领头的望月吉栋和山中为俊等甲贺忍者一眼认出了追兵的身份,“打,就是他们,省的找了!”
“什么情况?今川家喊了六角家的甲贺忍者当援军吗?还是雇佣了几家忍者里?”野口冬长也被面前的情况吓到了,匆忙指挥部下撤退,“人数悬殊太大,快撤!”
“快走,趁他们兵荒马乱。”而此时,今川义元看到两边对上了,也立刻拉着银杏和土原子经向东边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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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主战场,今川家的侍卫和忍者们且战且退,向东边搜索今川义元的下落。而三好家和百地忍者里的忍者也没有穷追,因为三好义贤和百地正永刚刚从野口冬长和十河一存的回报里得知了惊人的消息:今川义元似乎雇佣了甲贺忍者为自己护驾。
“雇佣了这么多忍者?这得花费多少?而且六角家居然默许了吗?之前不是刚听说,六角家和今川家在京都闹翻了吗?”百地正永张大了嘴巴,久久难以相信,“还是说,管领代(六角定赖)早就察觉了我们的图谋,这才故意授意甲贺忍者和今川义元合作?”
“应该只是巧合罢了,甲贺忍者南下的途中刚好撞上了我们的人,恰巧帮今川义元脱困了。”三好义贤倒是毫不在意,“就像我们这次也没想到今川义元会走伊贺回东海道,更是没想到,我们居然恰巧会一前一后地走上同一条小路,给了我们伏击他的机会。”
“那眼下……”百地正永看向三好义贤,“该如何是好?”
“看起来六角家颇为重视,那仅靠我们这些人胡须难以成事,三太夫不妨找个借口重新议和吧,等待下次时局有变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