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分里间和外间,里间看起来像睡房;外间很大,一侧有矮榻,矮榻旁放置有食几,榻上有软垫。
“红娘子,好酒好菜,唱曲的优伶,陪酒的姬人,要羡仙阁最好的,速速安排来!”
“贾公子携贵客光临,奴家岂能不殷勤,公子、这位公子稍待,红娘子敬诸位公子一杯,马上安排。”
贾子笛名气不小,红娘子认识,多半来过羡仙楼。红娘子自取酒壶,给我和贾、施二人斟满酒,随后自斟一杯,屈腰道了一个福。
“诸位公子,以后可得多多垂怜奴家!”
左手遮住袖口,眼波流转,盈盈一笑,掩面饮下一杯;随后躬身退出房,掩门离开。
“子笛,整条街都是如此?价格如何?”
“公子,这条街原先就是酒坊,最近三、四个月方才重开,除了唱曲、演戏的伶人,还有各类美姬,相中的可一夜承欢。”
“新开的羡仙楼,属于上档次,价格不算贵;两曲一两银子,陪酒的姬人,只需三两银子,留宿则需八两银子;客人满意的话,打赏尽归伶人美姬。”
一两银子,普通百姓人家,一个月的用度。
“生意可好?”
“比起以前自是不如,这类酒坊,长安府征税甚低,故而胜在价格适中,逐渐开始兴旺起来。”
猛然想起,长安府尹是贾子义,这是要大开娱乐场所,让有钱人来消费。两名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三壶酒,以及点心小吃。侍女的穿着打扮,一点都不暴露,绿色的过膝长裙,系着红色腰带,内衬白色里衣、里裤,长袖束腕。长裙不是通常的襦胸长裙,有一个小圆领,除了一双细嫩的小手,竟是遮的严严实实。
“伶人美姬,可有登记户籍?”
“公子,长安城的贱籍,允许从良,这里的伶人美姬多为雇佣,只要按时缴纳丁亩税,官府同样会保护她们。”
这算不算礼乐崩坏?搁在以前,司空府的人肯定会跳出来;但是地方理政,他们只能建议、监督和考评,推荐人才,没有官员任命权。地方官员,政绩在于经济民生,以及社会稳定;长安之地,女多男少,不可能都嫁人,女人总要生存下去。总会有女人,不擅长纺织、做工,也不愿意嫁人,加上胡人风气的影响,对男女之防看的没那么重。
三纲五常,是儒家文化盛行后的事情,现在仙师君王下放王权,以利民利国为宗旨,以经济发展为目标,会造成什么影响,难以定论。
红娘子带着三个年轻的美姬,走进房间,装束打扮,与两位侍女截然不同。襦胸薄纱长裙,高耸间有诱人的沟壑;盘云髻,额头上描有红色花纹,嘴唇上点了胭脂,妆容精致。发钗耳坠,秀眉凤眼,脸型各异,风情各不相同。薄纱长裙内,是颜色各异的亵衣;隐隐约约间,能见到腰肢扭动。好在,终究是配了长裤,质地轻薄,脚边宽敞,甫一坐下,就露出一双好看的绣鞋,和小腿上的肌肤。
侍女和美姬,一个遮的严实,一个露的诱惑。
“三位姬人,公子们可还满意?”
不待回答,三位姬人,袅袅婷婷走了过来,一人对付一个。
“公子,可喜欢奴家?”
弯腰躬身,吹气如兰,凑在我耳边柔言细语,俯下的胸口,饱满贴着后肩处。三人姿色算上乘,皮肤看起来白皙水嫩,出来只是见识一番,没必要过份挑挑拣拣。
“都坐吧。”
听到我的话,贾子笛和施祥和,方拉着身边的姬人坐下,他们两个一定很不自在。再不自在,美姬的软玉温香,贴靠蹭拉,柔情蜜意,施祥和首先招架不住,乖乖地和美姬对饮起来。
伶人已经进了房间,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女子,装束打扮介于侍女和姬人之间,既不暴露也不保守。红娘子没有马上离开,坐在贾子笛旁边陪着。
“去陪着木公子!”
贾子笛移动身体,腾出足够的位置,红娘子施施然走近身旁,侍女赶紧拿过一个软垫,放置在我身边。
“先听听曲。”
红娘子端正身姿坐下,左手却搭在我右腿上。
曲声响起,琵琶的声音,三个女子,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女子,独自弹着琵琶,另外两个年轻一些的,在案几前翩翩起舞。
对于音乐不是太懂,只能得出好听,或者不好听的感受。舞蹈,三维蓝星上,会看一些综艺节目,水平属于路人甲。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乐曲婉转,不疾不徐,是一首抒情的曲子。
跳舞的伶人,粉红色和绿色衣裙包裹,有些束身,衬托出曼妙的身段。宽袖随着双手舞动,不时露出藕臂,舞姿轻巧灵活,约摸看出点内里的故事。手拿香囊的粉红女子,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执团扇的绿衣女子是侍女;千金怀春,侍女在旁出谋划策,传统的戏文故事。粉红女子的柔美,春心萌动的娇羞,在一颦一笑中,随着舞姿展现出来;绿衣女子先是调侃,见到小姐生气着急,忙着安慰,欲拿走小姐的香囊,悄悄送给小姐情郎。
“木公子可喜欢?”
见我对舞蹈颇有兴致,不时微微点头,红娘子在旁问道。
“似乎是大户千金小姐和侍女之间的故事。”
“公子好眼力,红娘子敬公子一杯!”
陪伴我的姬人叫妤好,挽着我的手臂,时不时贴在身上,见我专注舞蹈,一直没有太多搭话的机会,此时插言道:
“妤好陪公子一杯!”
自己性格确实有点闷,不擅言辞,只能没话找话。
“红娘子可曾有此经历?”
“木公子说笑了,奴家要有情郎,早就离开此处,莫如公子今晚带红娘子和妤好回去,保管侍候的公子舒舒服服。妤好,你说是吗?”
红娘子说话时,手也不安份起来,旁边的妤好趁势拉着我的手,放入温柔乡中。
“妤好巴不得,就怕公子嫌弃奴家蒲柳之姿。”
这种话术,属于把人架起来,彼此都当不得真。
绿衣女子回到座位,取出古琴,和弹琵琶的女子一起,开始共奏一曲。曲风不再婉转抒情,节奏变化更快,让我想起一句诗词“大珠小珠落玉盘。”
粉红女子舞姿出现变化,动作幅度更大,步点也在加快,偶尔还有几个高难度动作;转圈、下腰、劈叉,原来古人也会啊!曲子高低起落,微微喘气声传来,粉红女子额头有细密汗珠渗出。艺术细胞不多的我,只能感慨,一两银子真的很值得!
一曲终,粉红女子双膝跪地,胸口高高抬起,仰望半空,凹着造型,保持着最后的舞姿。年长女子换了二胡,弦动,顿时有悲凉之色;绿色女子起身,走过来搀扶起粉红女子,竟然还有一段舞蹈。
渐渐有些听明白,也看明白了。
大户千金小姐,私会情郎,但美好的总是短暂的,情郎不知何故,离她而去;始作俑者之一的绿衣侍女,又回来陪伴她的小姐。两位伶人表演的都很真,舞姿中有沉重感,忧伤、彷徨无措挂满脸,不知道她们是否曾经经历过。
情绪是会传染的,她们的情绪,我曾经见过,甚至见过更加麻木绝望的情绪,不是因为爱情,而是战争。逃难般的伊吾族人,像婉容、秀秀一样,凉州荒野上的女人们。
“停一停!”
“几位公子是来寻开心的,忧伤的表演就不要继续了。”
红娘子见我面色有些沉重,出言打断了表演,二胡声停歇,两位伶人脸露不安,连忙告罪。
“不碍事,你们累了,先坐下歇息一会,待会再问你们话。”
“木公子可还满意?”
红娘子眼含媚意,似撒娇,同时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挺满意!原本以为只是听听小曲,没想到她们表演的很好。”
轻轻按在红娘子手背上,示意她无需介怀,顺便阻止她乱动乱摸的手;红娘子毫无羞涩之意,反手便握住我的手,凑近后耳语道。
“奴家会唱小曲,可与公子助兴。”
逢场作戏,挑逗的言语就是催化剂,不过比起妤好,红娘子的确是老江湖。此时的妤好,安静地坐在旁边,除了手上有些动作,遇到我这个闷葫芦,完全挑不起话题。看见我望向她,连忙举起酒杯,怯怯说道:
“公子,妤好喂你一杯酒,可好?”
“交杯吧。”
相较于喂酒,还是交杯稍微自在些。喝完一杯,旁边的红娘子不依不饶,一定要陪上一杯交杯酒,来者不拒,只有酒才能去掉拘束。酒是陈酿菊花酒,黍和菊花加酒曲酿制而成,关中地区很常见,重阳佳节必饮,又称“吉祥酒”。
喝了一小会,粉红女子来到身边,替走了红娘子。
“奴家唱唱小曲助兴,公子可愿否?”
“求之不得!”
“奴家孟灵儿,谢公子垂怜!”
孟灵儿两手轻拍,清唱起来,声音柔和动听,如叙事般,娓娓道来。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看着孟灵儿,模样清秀,却唱出一种孤寂感,莫名产生出好奇。
“轮到公子饮酒了,唱一曲可要饮三杯。”
“灵儿可会作陪?”
“奴家不胜酒力,公子饮三杯,奴家饮一杯,可好?”
孟灵儿对我软语相求,目光看向妤好,似有求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