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妫瑜和乌蒙走上那座廊桥的时候,妫瑜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回头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穿着墨色衣衫,肤色冷白,五官秾丽,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手中拿着一把剑,姿态悠闲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在找我吗?”
他的声音干净得就像融化的冰雪般无垢、清亮、却又凉得透心。
“是的,阿旭,我和母亲找了你二十年!”
妫瑜的声音温润中透着发自内心快乐的颤抖。
这就是他的亲弟弟,因为身体拥有的特质,他的肤色透白,他的体温比常人都低,连声音都冷得像碎裂的寒冰。
乌蒙拎着灯笼傻傻的看着对面的天玑,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小少爷,可是小少爷好像并不喜欢少主啊!
天玑听到妫瑜喊他“阿旭”的时候神情愣了一下,转瞬就冷笑道,“这里没你要找的阿旭,只有一个想杀你的人!”
天玑话毕,就将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
妫瑜也笑着抽出手中的剑,然后回头对乌蒙说道,“乌蒙,站远一点!”
“哦,好的!”
乌蒙对少主的功夫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天玑和妫瑜隔了近一丈远的距离,两人眼神交汇后,天玑提起剑猛然发力,直指妫瑜的眉心,妫瑜用剑一挡,两人的手臂同时感到一阵震荡,然后各退三步又发起了进攻。
两人都是有着盖世武功的高手,他们之间的较量是不动声色的,你一招我一招,只听得到两剑碰撞的鸣声和拳脚相向时的风声。
他们的招式变幻得越来越快,乌蒙既看不清也不懂其中的奥秘,他只知道他们好像都无意伤害对方。
天玑和妫瑜大概过了一百多招后,一剑挑断了妫瑜束发的发带,然后退出三步远定睛看着妫瑜。
他眼眸深沉,冷冽中透出淡淡的温情,“你输了!你走吧!”
妫瑜披散着长发,上前一步说道:“阿旭,跟我回去吧!”
天玑后退一步,剑尖指着妫瑜,冷冷的说道:“我不是阿旭,我是天玑!”
妫瑜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道:“那好天玑,跟我回妫氏部族吧!”
“娘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去世前还在喊你的名字!”
“……”
天玑看着妫瑜没有吱声,妫瑜锲而不舍地继续劝道,“阿~天玑,你是不是舍不得如意县主?你把她一起带回妫氏部族也可以,我相信族里人会……”
“住嘴!”
天玑的声音尖利刺耳,他的剑也突然抵在了妫瑜的前脖颈处。
“如果你不想死就离开这里,早点回你的部族!”
妫瑜知道自己的话触到了天玑的逆鳞,因此他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天玑,两年后部族里将会举行我继任族长的仪式,我希望你能来!”
妫氏部族的族长之位是在指定的继承人年满三十后继承,哪怕是在妫司向已经去世的情况下,妫瑜依旧遵循了这个习俗。
在那之前族里的事务一直都是由族长夫人江怀玉和族老妫骆冰、还有大管事妫司同协商着的,而妫瑜一直跟着他们学习,成年后他才参与了进去,有了独立的话语权,尤其是这几年他的作风越来越强硬,在部族里也树立了威信!
天玑听了妫瑜的话,只是眸色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移开了剑,将剑归入剑鞘后,转身离开了!
“阿旭,你离开的时候叫哥哥来救你,哥哥来晚了,对不起!”
天玑的脚步顿了一下,妫瑜继续用内功传音。
“阿旭,爹娘和哥哥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哦!”
天玑的身影突然狂奔起来,转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乌蒙提着灯笼靠近妫瑜,陪着妫瑜站在那里看着天玑消失的方向,良久后才问道:“少主,小少爷为什么不认你啊?”
妫瑜将手中的剑归入剑鞘后,边走边笑着说道:“认不认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阿旭,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乌蒙看着妫瑜散落在背上的长发,一言难尽地说道:“我看刚才你们打斗的时候,小少爷对你可没留情啊!”
妫瑜瞟了一眼肩膀上的长发,笑着说道:“恰恰相反,是他对我手下留情了!”
妫瑜没有告诉乌蒙的是:就在天玑的长剑将要刺到他的肩胛骨时,他却突然将剑尖斜挑一下,将发带挑断后跳出了打斗的圈子。
天玑没有学过妫氏家族的功夫,却能在他的一招一式中活学活用,他自愧不如!
“但是~少主,小少爷为什么不跟着你回部族呢?两年后你继任族长的仪式上他会来吗?他记得是哪一天吗?”
乌蒙依旧没有想通少主和小少爷两人之间打着的哑谜,他们好像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聒噪!”
妫瑜轻轻呵斥了乌蒙一声,然后抬脚走下了廊桥,在清凉客栈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才打斗的地方,嘴角浮起一抹悲哀又无奈的笑意。
二十年了,妫旭的心大概也等冷了吧!
他要留在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人身边,哪怕那种爱是无望的,他也甘之如饴!
“乌蒙,回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翠山附近的九华庵找妫呈鸾,不,应该说是找灵玉师太!”
……
“阿旭,爹娘和哥哥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哦!”
天玑一路狂奔,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妫瑜对他喊的这句话。
很多孩子会遗失五六岁前的记忆,但是天玑不会,因为太痛了,这种痛伴随着他的一生。
他痛得浑身发抖,痛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疗伤,他在夜中狂奔着······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落进一个院落里的时候,两个窈窕的身影冲了出来,然后又及时刹住了脚!
“是谁?”
“天玑少爷!”
辛夷和冬青两人提着剑站在如意居的檐廊下,傻傻的看着天玑。
都这个时候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少爷来干什么呀?
她们主子才躺下,难道又要起来陪这位少爷喝茶聊天吗?
主子是个未婚女子,天玑少爷又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传出去了主子怎么做人啊?武威侯世子又怎么看主子啊?愁死人了!
“师兄?你怎么来了 ?”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赵如意披散着一头秀发,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外衣站在门口问道。
“我~没事,我······”
天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赵如意说什么,他急得流下了眼泪。
他突然又想起自己最痛的时候只是咬破了嘴唇,却没有流下眼泪,眼泪是多么脆弱的表现啊!原来只有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如此!
昏暗的夜色中辛夷和冬青没有看到天玑的眼泪,赵如意也没有看到,但是她感觉到了天玑无边无际的悲哀,她心中一痛,也顾不得矜持了。
她抬脚迈出门槛,走下台阶,走到天玑的面前。
她层层叠叠的衣裙就像飞舞的蝴蝶,让天玑眼花缭乱。
“师兄,你还没吃晚饭吧!”
赵如意看着天玑脆弱的神情,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你这一问,我好像也饿了!”
天玑绽开了笑颜,就像一朵鲜艳的罂粟花。
赵如意明知道罂粟花有毒,却依旧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天玑被赵如意明丽清澈的杏眼静静的看着,渐渐迷失在眸光中那抹如水的温柔中,此刻哪怕是赵如意叫他去死,他也不会带一丝犹豫,何况是让她牵他的手。
可就在赵如意牵上天玑的左手时,天玑才恍然反应过来。
“如意?”
天玑想要将手抽出来,赵如意却紧紧的抓着,眼眸闪烁着泪光看着他,等他一个解释。
“师兄?”
赵如意发现天玑的左手戴了一只黑色的手套,手套中指的位置瘪瘪的,原来妫瑜没有骗她!
“哎~有什么难过的?我们习武之人难免会受点伤!”
天玑发现赵如意的眼泪令他感到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