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证明在持刀伤人之前,确实遭受过暴力行为。感觉她遭受过什么刺激,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但之前没有过相关就诊记录。”
“刘伍呢?”
“他就比较惨了,身中八刀,分别是小腹两刀,肩膀三刀,后背两刀,目前失血过多正在抢救,最重要的是,咳咳,那地方都被切下来了……”
李洋说着,五官扭曲到一起,身体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小声,“虽然我知道他活该,但看到当时的案发现场,还是感觉幻肢一痛。”
“你小子……尿检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出来了,两人都呈阳性,确定吸毒事实。”
李洋看了眼消息,“目前女方已经被重新带回警局,那边值班的是吴哥,说经由刘晨燕自述,她当年是被刘伍逼迫吸毒,本来想报警,但被刘伍威胁,因为看到了刘伍家里有枪,知道对方什么都干得出来,害怕不敢报警,并因此长期遭受刘伍的暴力x行为,这次终于受不了,原本打算杀了刘伍后自杀,没想到警察来得这么快……”
……可不快么。
刘晨燕刚动完手,警察就来喊开门查水表了。
在刘晨燕的视角中,他们简直像能预知未来一样,当场就坐在血泊中愣住了。
刘青锋哼了声:“那刘伍呢?还能救回来吗?”
李洋:“目前还在手术中,但我之前问过医生了,说刘伍现在吃得比较胖,脂肪帮忙挡了挡,救回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他自己接了句,“万万没想到,脂肪还有这功效。”
医院里面人来人往,乱糟糟的。
苏时酒听了几句刘青锋和李洋的对话,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打了声招呼,默默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翻看手机里刚刚拍摄到的图片,并慢吞吞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记录在备忘录里。
突然,手机震动,苏时酒扫了眼,是顾殊钧打来的。
“还没下班?”熟悉的声音自听筒内传来。
苏时酒一张口,愣是没发出声音,他清了清嗓子,才低低“嗯”了声。
顾殊钧那头没立刻回应。
过了大约两三秒。
“在哪。”顾殊钧问。
苏时酒低垂眼睫,给对方发了个定位。
顾殊钧:“我现在就出发,马上到。”
苏时酒:“……好。”
挂断电话,苏时酒无意识地抠了抠手,再没有什么心思写稿子。
只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顾殊钧就风尘仆仆赶过来,双方碰头后,顾殊钧目光扫过苏时酒全身,见人安安全全的,松了口气:“饿了没,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苏时酒:“不饿。”
“但我有点饿了。”顾殊钧问,“你陪我?”
苏时酒抿了下唇:“好。”
顾殊钧牵过苏时酒的手,带着人到刘青锋面前,说了去吃饭的事。
刘青锋摆摆手。
临行前,刘青锋突然说:“对了,我这边找人联系了高嘉远,也就是刘伍的上司。我记得你们认识,你看你们是回避还是?”
——刘伍的亲人虽然目前也能联系到,但他们早就跟刘伍断绝关系,之后几年都没什么来往,正好以此理由,试探一下高嘉远的态度。
苏时酒:“不用回避。”
“那你们吃快点,等会儿人到了,我给你发消息。”
“行,谢谢刘队。”
刘青锋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笑了笑。
这家医院附近有个环境不错的酒楼,顾殊钧带着苏时酒坐在靠窗位置,一边给苏时酒烫碗筷,一边不经意般问:“今天行动怎么样?”
苏时酒:“……挺好的。除了中间出了些小插曲,最终结果是理想的。”
见顾殊钧始终认真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后续,苏时酒补充,“刘队申请了搜查令,本以为要去他租房的地方搜吸毒工具之类,没想到一打开门……”他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将手机打开,翻出之前的备忘录,递给顾殊钧。
顾殊钧接过看了看。
他眉头紧蹙,将手机还回去:“那你呢?刘队当时不是没让你上去,这一切都是听李洋口述的吗?你为什么心情这么低落?”
说话间,顾殊钧表情自然地起身,走到苏时酒身侧。
苏时酒一愣,让开位置。
顾殊钧便坐在了苏时酒旁边的位置。
右手边的体温传来,苏时酒迟疑一瞬,还是小声说了:“……我本来可以阻止她的。”
他长长的眼睫低垂,一只手无意识地抠座椅,将之前在楼下见到过刘晨燕,并敏锐发现对方情绪不对的事情说了,“后来,我从一些零碎的口述中拼凑出的故事的大概。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那我觉得她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当初刘伍逼迫,她不会走上现在这条路。她还年轻,会好好念完大学,毕业后去公司工作,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并跟自己关系很好的男朋友结婚,两个人未来会生一个宝宝……但这一切,都毁在了那个去酒吧玩的夜晚。”
苏时酒说,“普通人的胆小,怯懦,面对诱惑没有强大的意志力这些缺点,我都能理解,毕竟很多人连熬夜玩手机这一点都戒不掉。何况刘晨燕也没有在发生这一切后去报复别人,比如投毒等,她只是在小心翼翼生活。”
“如果……”
他说,“如果我当时成功阻止她上楼,她或许不能亲手报仇,但也不会因为故意伤人被抓,曾经逼迫她吸毒的刘伍,依然受到应有的法律的制裁。”
“她终于可以好好去戒毒所改正,她还有光明的未来。”
说完,苏时酒有些茫然地抬眸,“甚至我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上天好像在故意苛责她。因为只差那么一点点……”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但同时。”苏时酒说,“我又在想,刘晨燕是个成年人了,她应该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而且如果人人都像她,因为‘胆小’‘害怕’就不去报警,那不是更助长了那些暴力犯罪的人的威风吗?这也导致原本早就应该被抓的刘伍,愣是又在外面潇洒快活了两年,刘晨燕也遭受对方暴力,受苦了足足两年……”
苏时酒脑子里乱糟糟的,因此说的话也有些乱。
他说:“我原本想呼吁所有的被害者,都在遭受苦难的第一时间,勇敢地站出来,不论是哪一个案件,却又清楚明白,人类的口舌最是厉害,只要她们不是最完美的受害者,只要她们有一丁点儿的污点,都一定会遭受到二次伤害。”
“……因为连我自己也是如此。”
苏时酒眼眶瞬间蓄满了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他声音哽咽了些,将头埋进顾殊钧的颈窝处,“我清楚知道,她只是个受害者,却又忍不住不去埋怨刘晨燕为什么不早点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