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庸兵不血刃地接收了流火城,只因他威望既高,声名又响,流火城守军根本兴不起抵抗的念头。
征银征粮的告示很快颁布下去,一时间城内豪强士绅人心惶惶。
他们当中自不乏巧取豪夺者,但也有许多是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积累起家业,谁也不愿将自己的财富拱手让人。
何况是这多事之秋,没了粮食,一旦发生变故,岂不等死?
处理了些事务后,唐庸正要回后堂陪几位娇妻,下人来报道:“二爷,齐大人亲自上门送请帖!”
这位齐大人本是城中长官,唐庸进城后,他便搬去了自家宅院。
唐庸微微笑道:“请他进来。”
他知道自己不露个面,城中总归民心不稳,该找个机会打消他们的疑虑。
齐大人躬着腰快步走进大堂,倒头便拜:“下官参见公爷!”
唐庸点了点头,微笑道:“可是城中的士绅老爷们要见我?”
齐大人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公爷料事如神,下官佩服。正是城中士绅恭请公爷今夜莅临万福楼赴宴!”
唐庸道:“也好,我也正想见见他们。”
齐大人大喜,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唐庸笑道:“有什么话不如今晚再说。”
齐大人点点头道:“下官告退。”
他刚离开,林澄便找了过来,他身着素衣,头缠白布,显是在为什么人戴孝。
双目红肿,显是哭过了。
唐庸惊讶道:“怎么回事?”
林澄哽咽道:“那日我们离开皇宫后,虎国公便触柱自戕了……”
“什……什么?”
唐庸胸腔中弥漫一股悲怆之意,但是他并不意外。
那位皇帝实在伤了太多人的心,而受荼毒最深的人之中,必定有虎国公的一席之位。
虎国公一生纵横沙场,军功累累,他德高望重,为人却低调谦逊,深受百姓爱戴。
没想到敌人的屠刀不能伤他分毫,最终却在朝堂的阴谋诡计中看淡了生死,选择自尽。
唐庸叹了口气道:“虎国公虽死犹生,我们不会忘了他,大华世世代代的子民也不会忘了他。”
林澄忍不住哭道:“二爷,您知道吗?当初即便知道我父母死于他之手,我还是告诉自己,只要他勤政爱民,造福百姓,我便永远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我不明白,他那么聪明,明明可以做个好皇帝,为何偏偏要干出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唐庸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人性的复杂本就不是人类自身可以想象的。
过了许久,他才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林澄忽然抬起头,盯着唐庸道:“二爷,您做皇帝吧,我相信您做了皇帝,百姓一定会有好日子过,外族也不敢再轻犯中土!”
唐庸性情荒唐,但他对百姓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慈悲和怜悯。
即便面对安徽数十万反民,他也是尽了最大努力招抚后,才选择了水淹饥民这样决绝的做法。
唐庸没有答他的话,但似乎被触动了某种心事,脸上浮现了一丝挣扎之色。
又过了许久,唐庸忽然伤感道:“就算我能做个好皇帝,可是我的儿子呢?我的孙子呢?他们未必就不会成为一个无道昏君……
一统天下后,皇位我坐,你坐,抑或是谢玉和胡大莽坐,都不是问题,可等我们死了后呢,每每想到我们子孙某天可能成为荼毒百姓的罪魁祸首,我心中便感到恐惧。”
他也曾想过将来做一些政治制度的改革,可他所知的那些制度在这个民智未开,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也许会造成更深重的灾难。
而林澄却满脸震惊,红肿的双眼也慢慢睁圆了。
他肃然道:“就凭二爷这番话,世间无人比您更适合成为天下的主宰!”
又道:“华夏数千年的历史,真正太平的日子又有多少年?二爷既有此胸襟,只需想着能让百姓能多过一天好日子便是一天!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至于我们的后人昏庸也好,英明也罢,已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唐庸长出了一口气,微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罢了,不去想那些!”
与唐庸一番深谈后,林澄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道:“二爷拍死皇帝的事情已传到流火城了,这流火城当真像着起来了似的!”
唐庸打死皇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座城池,流火城顿时沸沸扬扬。
万福楼内,百姓正略带兴奋地讨论着这个劲爆消息。
至于为什么兴奋,没人说得清。
大抵人人都是爱看热闹的动物,而天底下没有比打死皇帝更大的热闹了。
一人慨叹道:“听说虎国公死了……”
另一人也叹道:“虎国公十六岁便跟随林老国公南征北战,本以为他能享尽一世荣华,没想到居然会自尽而亡!”
“那还不是因为……”
“当年击退匈奴后,百姓日子虽苦点,但总归心里还有指望,没想到短短几年国家就乱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原以为马上就是太平盛世,谁知等来却是民不聊生,兵荒马乱,实在邪乎得很!”
“皇帝他……”
“是先帝!”
“先帝他……关于他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你猜猜二爷打死皇帝后,虎国公为什么没有派兵征讨,而是一头撞死?”
“唉……又要打战咯!这次又不知得打多少年,打成什么样子!”
“我们怕什么,有显圣公坐镇,有谁敢来招惹我们流火城?”
……
天色渐黑,万福楼二楼雅间内,众豪绅富户正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倘若显圣公真要拿他们劫富济贫,他们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一人忽然小声道:“我吴家这点家业都是祖祖辈辈积攒的,如果显圣公以势逼人,我宁可一把火烧了也不给他!”
另一人也道:“在公爷眼中,总不能贫民是人,我们有点钱粮的就不是人吧?”
这几句话多少代表了众人的心思,但玉石俱焚却并非人人都做得出来的。
齐大人安慰道:“显圣公的为人天下皆知,这么多年来他只有铲奸除恶,何曾做过欺压良善的事情来?”
这话一说,马人有人如坐针毡,毕竟房间内也并非人人都是良善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