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放进挖好的泥坑中,一铲土一铲土丢在棺材上。
跪着看着泥土覆盖棺材,张记感觉人的一生很无趣。
张梁子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名字也会随着老一辈人的离去消失。
除了自己家人,不会有人记住田地里旧坟里埋着的是谁。
生孩子的意义是不是传承血脉之外,也传承一份姓氏的记忆。
盖棺定论的时刻,消逝的开始,镜花水月一场的梦。
张华起身,将怀里的饼用孝服包好,放在一边。
张记跟着起身,站在一边,看着一群男人铲土垒新坟。
半个小时过去,一座新坟垒好,小麦地里多了一座新坟。
花圈堆放在坟头上,打火机打着火,点燃花圈下面的黄纸,黄纸燃烧点燃花圈。
2包烟丢进火堆中,2瓶打开的白酒,也撒进燃烧的熊熊烈火中。
黑烟飘向空中,滚滚飘散。
看着踩塌的麦地,好在是自己家里的田地,换做是其他人的田地,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一群人抽着烟,有说有笑的回家。
抬棺是力气活,不是壮年男人不能干,而他们也是丧礼最后一桌客人。
等最后一桌客人吃完饭,丧礼也算是结束了。
脸上起了小水痘,阳光照射就疼。
孝帽子遮住脸,遮住阳光,阳光照不到脸上的小水痘,小水痘也不会疼。
张梁子成为安静的人,安静的躺在棺材里,躺在黄泥土下面。
不会在抽烟,不会在偷偷喝酒,也不会在和张芸吵架,闹得家里不安宁。
可是,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心里突然间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死的人死了,而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听了很多类似的话,真的经历亲人离世,死的人死了,活的人也跟着死去的人死了一遍。
回到家里,灵堂已经拆了,院子恢复原来空荡荡的面貌。
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张记直接回房间。
打开空调,呼哧呼哧的空调声噪耳,可他不懂修理空调,不知道怎么将噪耳的空调声消除掉。
凉风吹来,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消减,内心的烦躁也轻松很多。
客厅传来算账的声音,买菜花了多少钱,租灵堂花了多少钱,烟酒花了多少钱。
一笔一笔账目清算,收的礼金减去开销的钱,最后还剩下多少钱。
或许盖棺入土是一种幸福,有多少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国内生活的人还好,稳定环境,安稳生活,死亡是红白喜事。
生活在战争中的人,死亡由不得己,死后无人收尸,更是一场活生生的悲剧。
见过阿富汗街边的尸体,见过阿勒颇路两旁战死的战士,他们的命也是命,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可现实生活也在讲述一个道理,那就生活不会和你讲道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仁”是生活的本质,“不仁”是生活的规律。
本质能否战胜规律?
规律就是规律,天道运转的秩序,人也不过是规律之下的活物。
坐在床上,扭了扭脖子,张记转头看向墙角放的张梁子的遗像。
遗像是放大的照片,噪点太多,看不清张梁子的真正面貌,但遗像的要求不多,一张照片就可以。
没有巢的鸟儿要不停飞,没有父亲的孩子,要学会自己挑起大梁。
一路走来,帮助他的人少,依靠他的人多。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他最后的依靠没有了,以后只能一个人自己走路。
再次躺在床上,张记拿出手机想要发信息,让沈俊开车来接他。
转瞬想了想, 他现在的阳仔太难看,不适合出现在公众场合,还是休息两天,脸上的小水痘消下去,他好好睡一觉再说。
失意的时候不失态,他的仪态太差,不应该被其他人看到。
看着手机上的名字,林可贞挂断电话。
林含章给他打电话肯定不是好事,不接电话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事情没有发生。
手机安静的没有声音,林可贞松一口气。
心中暗骂林含章没有一点涵养,他已经挂了三次电话,还给他打电话。
过了一会,手机再次响起,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林可贞吸一口冷气。
欺负人也不能轮流啊,他敢挂林含章电话,但不能挂嫂子任嬅电话。
铃声响到第三声,林可贞接听任嬅电话。
“嫂子,你有事找我啊?”
任嬅将手机交给林含章,林含章摇摇头,示意任嬅说话。
林含章了解林可贞脾气,他说一句话,林可贞真的敢挂断电话。
林可贞在混蛋,不敢挂断任嬅电话,不合礼数。
“可贞,今天回家吃饭,爸爸妈妈说起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说辞太烂,以爸爸妈妈为借口,或许真的问了这个问题,但林可贞不会认为爸爸妈妈真的想他回家。
除非是有事,不然两人绝对不会想到他。
作为家里不听话的孩子,拒绝家里安排的开始,他的作用就是一个孩子。
林含章是家里的支柱,也只有林含章才会被爸爸妈妈时时刻刻关心。
会有什么事让他回家?
想着这个问题,林可贞想不到具体的事。
“嫂子,我还会在燕京待一段时间,元旦时候再回家。”
扩音开着,林含章听到林可贞的话,心中有了火气。
一句话不说跑到燕京,在燕京待着不回家,不好好读书,不知道在做什么。
手指敲击一下沙发,林含章示意任嬅。
任嬅清清嗓子,说道。“可贞,家里有意为你介绍女朋友,含章说女方是你初中同学,和你关系要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安排你们见面。”
“女方刚刚从国外读研回来,以后留在魔都工作,不会在出国。”
“你告诉我你回魔都时间,我安排你们见面。”
明白任嬅打电话的原因,林可贞好奇家里怎么为他介绍女朋友。
出国读研还回国的女生不多见,但林可贞不喜欢出国读研的女生。
限制的国内,自由的国外,太多人在自由中丢掉底线,忘乎所以的活着。
作为出国留学的学生,他太了解池塘里的荷花,出淤泥是真的,遍身淤泥也是真的。
无意贬低任何一人,他看到的太多放纵,即使有出淤泥而不染,但他不认为这朵荷花为他而开。
更何况他已经有女朋友,不需要见面相亲。
看到走来的季欣,林可贞抬手示意,说道。“嫂子,你不好奇我在燕京这么久,究竟干了什么事。”
任嬅问道。“你做了什么事?”
林可贞说道。“我到燕京追女朋友,现在我已经有女朋友,不需要家里费心。”
“对了,嫂子,我计划元旦带女朋友回家,商量结婚的事。”
“下次见到爸爸妈妈,你提前给他们说一声,我就不单独联系他们。”
林含章看向手机,拿起手机直接问道。“你真的有女朋友?”
听到林含章声音,林可贞揶揄道。“哎呦呦,怎么不躲在后面接着听,忍不住说话了。”
“我长得帅的追我的人从小区门前排到外滩,有一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至于这么吃惊。”
“更何况,你都结婚了,我还不能有女朋友。”
“元旦我带女朋友回家,作为哥哥,准备好见面礼,不要太寒酸。”
笑声肆虐,接着是手机被挂断的声音。
拿着挂断的手机,林含章沉思一会,将手机还给任嬅。
林可贞没有谈恋爱,他也以为林可贞没有女朋友,突然之间有了女朋友,相亲的事肯定黄了。
以林可贞脾气,不会选择分手另寻他人。
好在只是他弟弟,林可贞要是他儿子,林含章保证让他知道什么叫挨打。
微微叹气,林含章看向任嬅。
“我联系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林可贞有女朋友了。”
“相亲的事算了,我们不用管他,随他自己。”
任嬅说道。“你直接告诉爸爸妈妈不好吧?相亲是他们提出来,直接拒绝没有转圜余地,还是我来说。”
“这两天我回家找妈妈聊天,找机会告诉她,让她知道可贞弟弟有女朋友。”
摸着额头,林含章想了想任嬅建议。
有中间人缓和,宽慰刘琳,刘琳的气也能消一些。
刘琳知道林可贞有女朋友,林蔚自然也知道,不需要在刻意通知。
“尽快吧,不要拖着,让爸爸妈妈幻想林可贞相亲。”
“有时间和林可贞联系,问清楚女方底细,爸爸妈妈问起来,你也知道怎么回答。”
元旦还有一个半月,林可贞会不会真的带女朋回家。
任嬅看着不耐烦的林含章,她知道林含章满意林可贞相亲对象。
初中同学有天然的感情,突然冒出来的人,即使是林可贞自己选择的人,林含章也会有不满情绪。
“可贞是有主见的人,能自己找到女朋友也是好事。”
“天作姻缘少,人间悲情多,自由恋爱的感情诚挚,他会把握好恋爱尺度。”
林含章点点头,说道。“随他去吧,我们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