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就不是个做官儿的料，你逼他何用？再说了，子不教父之过，你多少年没来凉州了。”焦夫人替儿子强辩道。
    陈望冷笑着道：“不敢当，我教不了这样的儿子，他父亲如今在建康做散骑侍郎，让他去找张天锡吧。”
    “你！你是不是连妾身也要送走！”焦夫人柳眉倒竖，杏眼怒睁，大声娇斥道。
    陈望收敛了怒容，看了看船上船下的骁骑营亲兵，低语道：“你小点儿声，也不怕人笑话。”
    “哼！这点人听见算什么，你要是敢抛弃我们母子俩，我喊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当初在姑臧宫中是怎么对我发誓的。”焦夫人双手叉腰，恶狠狠地道。
    陈望只好苦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行了吧……”
    虽然焦夫人脾气不太好，但对自己那是真没有说的，平日里完全做到了百依百顺，而且在衣食住行方面可以看出是真心喜欢和关心自己。
    人心都是肉长的，陈望绝对做不出抛弃她的事情。
    看着焦夫人眼圈泛红，漂亮的杏仁眼里含着一汪春水，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余怒未消，陈望放缓了语气，安慰道：“我对大豫严厉，是为了他将来好嘛，这要是我那俩儿子，早一顿痛打了。”
    刚说完，忽见远处从渑池县城方向尘土飞扬，有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烈日下，衣甲和兵器忽隐忽现地闪着耀眼光芒。
    陈望双手放在焦夫人的削肩上，盯着她那张洁白的瓜子脸，温言道：“回船舱吧，洛阳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去府里等着我回来。”
    焦夫人黑玉般秋水剪瞳直勾勾地盯着陈望的眼睛，良久，屈了屈膝，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妾身，妾身，盼你早日得胜班师回洛。”
    说完，一扭娇躯，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目送焦夫人离去，陈望摇头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走向艞板。
    下船后，不久，那队骑兵来到陈望面前，为首两人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陈望和陈安跟前。
    二人一起躬身施礼道：“末将翟辽、卑职阳启，拜见平北将军！拜见前将军！”
    陈望摆手命他们俩起身，向他们引见了身后的柏华、秦福、马祥等人。
    众人寒暄过后，陈望转身向大船上的武壬招手喊道：“你们回洛阳吧。”
    武壬拱手施礼，向身后水手们下令开船。
    陈望等人上了马，向渑池县城驰去。
    边走边问阳启道：“洛阳援兵到了没有？”
    “禀平北将军，王主簿前些日子派了一万人前来，后续大部队正在路上过几日才能到。”阳启回道。
    陈望皱了皱眉又问翟辽，“慕容冲大军到了何处？有多少兵马？”
    “禀平北将军，慕容冲已率部过了函谷关（今河南三门峡市灵宝市周边）抵达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附近），大约三日到达渑池，据说有六、七万骑兵，还有十余万户鲜卑族人。”翟辽答道。
    陈望暗自盘算了一下，本来渑池有一千高车营和四千步兵，再加上一万援军，人数还不够啊。
    于是下令道：“阳启，你再派人催促洛阳援军加快行军速度。”
    “是！”阳启点头答道。
    过午时分，一行人进了渑池县城，吃罢午饭，大家各自去歇息。
    两个月没下过船，一路颠簸的陈望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第二天，早早醒来，去了县衙大堂。
    在中间座榻中坐下，看着案几上又是堆积了不少公文、牒报。
    摇头叹息道：“又开始了……”
    打开第一道密报，见上面署名是自己安插在拓跋珪身边的眼线崔宏，于是急忙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禀平北将军得知，代王徙居至定襄郡之盛乐，改国号“魏”，务农息民，国人悦之。
    魏？
    陈望满腹狐疑，小涉珪怎么把代国改成魏国了？
    难道他崇拜曹操曹孟德？
    务农息民，不错，哈哈，不错，怎样才能富国强兵，首先得让国人吃饱喝足，这是亘古不变的立国之本。
    又拿起第二份，打开看时，是洛阳送来的朝廷邸报。
    只见上面写道：秘书丞王国宝加辅国将军，拜侍中；尚书郎王绪晋升中书侍郎；廷尉平袁悦之晋升为给事中。
    不禁心中暗笑，这三人都是司马道子的铁杆死党，司马昌明你是喝坏脑子了吧，这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庸碌之辈也能做如此高官显位。
    拿起第三份来看，是率洛阳援军前来的朱绰急报：末将朱绰诚惶诚恐报之，五万大军行至新安（今河南三门峡市义马市附近）突降大雨，没及腰腹，行进缓慢，还乞平北将军恕罪。
    陈望腾地从座榻中弹起，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
    于是快步走到大堂西侧的沙盘前，新安在洛阳和渑池中间，位于邙山西南，崤山东北，洛水正北，是一片低洼的盆地。
    如果是大雨，洛水再上涨，势必导致道路泥泞不堪。
    这难道是天不助我吗？
    慕容冲有七万正规军骑兵，十余万户鲜卑族人如果平均每户四人，六七十万人之多，从里面还能挑出十万八万的能战之士。
    渑池现在有一万五千人外带五百骁骑营亲兵，怎么抵挡？
    慕容冲能打败苻坚及手下若干名将，占领长安，平定关中，说明他并非泛泛之辈，鲜卑人的战斗力也摆在那里，骑射水平在五胡中是老大。
    而渑池是个县城，城墙高不过两丈，周长也不过二十里，十几万人马，每人拿一根木棍都能把城墙戳塌，防御形同虚设。
    陈望再仔细观看渑池地形，旁边是崤山的崇山峻岭。
    这个形势怎么看怎么像是蜀汉丞相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街亭啊。
    弃渑池据崤山而守？
    那是犯了马谡的错误。
    依据大道的渑池县城而守？
    那又是一个难题，坚守也就是一两日的时间。
    马谡遇到的是当时曹魏第一猛将张合，我遇到的虽不是猛将，但那是十几万鲜卑骑兵，而且是拼了老命也要回到东北老家的敢死之士。
    第三条路，向东退回洛阳？
    那里还在下着大雨，自己恐怕和朱绰大军一起陷入了沼泽盆地中，如果慕容冲追来，正好大家都成了瓮中之鳖。
    陈望不禁哀叹起来，诸葛前辈啊，既然你痛失街亭，斩了马谡，说明你有御敌良策。
    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是你亲自守街亭的话，是守大道还是守山上才能阻挡敌军？
    正在沉思中，耳中闻听一声大喊：“报……禀平北将军，鲜卑大军已离此不足百里，一两个时辰内可达渑池城下。”
    我勒个去，说来就来了！
    于是转身对着端着早饭木盘的花弧喊道：“请前将军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