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弧在旁蹲在地上把铜盆塞到床榻边,然后起身嘟囔道:“车骑将军这诗太过凄楚了,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咱们不是刚刚取得函谷关大胜嘛。”
“哈哈,我这是想起了诸葛孔明。”陈望边说着边把脚伸进了铜盆里,烫得“嘶”了一声,不经意间抬手触及了腰间的一块儿硬物,抓起来一看,是半个团花玉佩。
这块儿玉佩是他刚穿越来东晋时,病倒在在崇德宫里,第一次下床,穿衣服时小芳帮他佩戴的。
很是喜爱,晶莹剔透,质地白腻,戴了许久,已经成了习惯。
另外那半块儿还是在咸安二年时自告奋勇,在京口假意平定庾希叛乱,偷偷放走庾希父子送给了他。(见第一卷116章)
庾希,庾希……
陈望嘴里念叨着这个当年父亲手下亲信大将,忽然大叫道:“有了!”
吓了旁边的花弧一跳,“车骑将军您……”
只见陈望顾不得擦脚,登上木屐,踢里拖落地跑向了前帐,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
花弧赶忙拿着布巾追了上去。
到了前帐,陈望快速来到座榻中坐下,铺好麻纸,奋笔疾书起来。
花弧一边给陈望擦着脚,一边看陈望在纸上写道:
始彦叔父、攸之贤弟:
京口别后,已近三十载,不知近况如何?
今大晋形势突变,桓贼篡位, 我欲先讨伐关中姚兴再行返师讨逆。
不曾想在潼关遇挫,攻城不下,军兵多有损伤。
我知叔父与桓贼有血海深仇,势不两立,现今正是报仇雪恨之时,也为建功立业良机。
见信后请速速发兵来潼关会合,我们共图大事,平定天下。
陈望顿首
写完后,陈望将麻纸小心翼翼折好,取来竹筒塞了进去,用蜡封封好。
看着身旁侍立的花弧,神色郑重地道:“花弧,我命你现在去一趟广州的郁林郡九龙山,将此信交于庾希、庾攸之。”
“广州……车骑将军,他们率军前来不得有三四个月嘛。”花弧疑惑地问道。
陈望点头,语气严厉了起来,“事不宜迟,你带上两名骁骑营军兵,取军中最好马匹,每人两匹,尽快赶去。”
花弧感到事情重大,不敢再说话,赶忙双手接过竹筒,躬身施礼道:“末将遵命,一定日夜兼程,敢问郁林郡!”
陈望站起身来,取下腰间半块儿玉佩握在手里,另一只手重重地拍着花弧的肩膀道:“潼关一战,关乎到整个关中战事,系于你一人之身!”
花弧顿时精神百倍,感受到了陈望拍在自己肩上的不是手,而是千斤重担,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干过如此重要的事情。
他黝黑的圆脸上充满了激动之情,挺起胸膛再次保证道:“车骑将军放心,花弧定当不负厚望!”
说罢,他接过团花玉佩绑在竹筒上,揣进了怀里,转身向大帐外跑去。
陈望看着花弧的背影出了大帐,心情已经好转了起来,陡然感到浑身轻松,穿上木屐来到大帐东侧的沙盘前,看着远在南边的郁林郡,心花怒放。
虽然和庾希、庾攸之父子二人这些年没有再见过面,但书信往来偶尔还有。
当年桓温第三次北伐失败后颜面扫地,为了重树威望,在京师建康制造了白色恐怖,贬斥司马曦,屠灭庾、殷等士族满门,废掉皇帝司马奕为海西公。
庾希被逼无奈在京口聚众造反。
为抢在桓温发兵之前救庾希,自己自告奋勇前去平叛,可以说是从虎口中救了庾希父子性命。
这些年中,庾希在九龙山招兵买马,劫富济贫,实力愈发壮大,地盘儿从郁林郡开始向北始安郡、零陵郡、衡阳郡,一直到洞庭湖畔的武陵郡,号称“神威军”。
(见第一卷146章)
朝廷军队征剿过几次,都被庾希打得大败,最后只得不了了之,惹不起就躲了。
庾希很有见地和智慧,他没有趁机占领这些郡县的城池,那样会遭来东晋朝廷派重兵全力围剿。
而继续选择占领地势险峻的山头或者江河湖泊,但“神威军”的字号一亮,这些郡太守们都噤若寒蝉,无人敢招惹。
从庾希当年的来信中不难看出,他手下的军兵虽然身材矮小,但作风顽强,吃苦耐劳,尤其擅长爬山、爬树以及走崎岖不平的山路,大多数为当地乌浒、俚、僚等族(壮族人的先祖)人,战斗力超一流。
陈望清楚记得庾希在信中笑谈这些手下军兵爬山比猴子还快,当初跟太尉陈谦一起征战时要是有他们这样的兵,哪还有攻不下来的城池?
虽然路途遥远了一些,但总好过拿现有兖州军性命去冒险,增加无谓的牺牲,先把潼关围起来再说。
主意打定,陈望浑身通透,兴冲冲地回到后帐,躺在床榻上,吹灭了油盏。
听着帐外的北风怒号,巡逻军兵的铜锣声和喊叫的防火提醒,也不再心烦意乱,闭塞眼睛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