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不准备留。
要是傅应绝没叫住人,小孩儿就被薛福蔚拉着走了。
按她那闹腾劲,要跟着出宫去了,得在外头吃好喝好,最后才肯意犹未尽地拍拍小肚子回来。
傅应绝踱步过去。
几个萝卜头扎一堆,傅锦梨还就爱往那人堆里头钻。
看着她爹过来,还理直气壮地,一点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招呼着周围的几个。
“做什么呀,小梨子大王出发啦!”
“小蔚走走,猪猪走,出去丸,嗨呀~”
说完脑袋还没转过去呢,就叫傅应绝提在了手上。
薛福蔚望着被抓鸡仔儿的大哥,急眼地围在傅应绝身边,胖手要拽也不是,不拽也不是。
“陛下,陛下,我大哥,大哥被给揪坏了!”
揪坏?
小孩儿在她爹手中已经被揪出技巧来了,只要一被拎后领,就会乖乖地抱好小手,再无辜地回望过来。
都不乱动,就这么等着,时不时再张开红润的嘴巴,喊一声——
“揪我,爹爹放下梨子大王!”
她现在也自觉不是小小孩儿,是颗大梨子了,偶尔也不叫自己小梨子。
傅应绝根本不看她,也不理急躁躁地准备抢大哥的薛福蔚。
抓着人提步就走。
“跑什么,还有你事儿呢。”
两个龙侍会面了,她一条小龙崽自己跑了。
薛福蔚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大哥被抓走。
——
白堕告状不成,那小胖子跟傻小子屁事没有。
傅应绝这当皇帝的,不得不说也有点该有的和稀泥本事在身上,只是前几年不屑于用,觉得这东西麻烦。
现在竟然是用在了几个小孩儿扯头花一事上。
几个小孩儿一走,就只剩一个白堕站在大殿内。
在他对面的高坐上,是大启的帝王抱着小殿下,身侧站着两个小女孩。
一家四口似地,就这么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
白堕暗觉不妙,搓搓手,讪笑道,“和尚我,我也是也是时候该走了。”
正准备开溜,傅应绝却笑了。
“急什么啊。”
拖长嗓子的话一落,殿外守着的禁卫就有序地站了出来,手持长枪,抬头扩胸,将门堵了个严实。
跑不掉,白堕的脚又识相地收了回来。
干笑两声,“陛下,陛下,这是......”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关门打狗啊这样子。
傅应绝笑而不语,反是招了一旁的苏展近前来,声音压得也不低,一点都有收敛的样子。
白堕密切地注视他每一个举动。
只见他招了个大太监,说着话,眼睛却是锁着自己,一字一句,像在催命。
“请你喝酒,意下如何?”
白堕脸都要绿了。
喝酒?
意下如何?
要不是看这家伙是皇帝,白堕只想指着鼻子骂街!
也是实在想不到,以前嗜酒如命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到一听见这字眼儿就开始腿软腰寒的地步。
不过对于白堕来说,做什么都是一杯酒的事儿。
等苏展将东西搬上来,都不要人请,自己壮士断腕一般就灌了两大碗。
主打一个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
两杯下肚,劲头上得也快。
傅锦梨只看见这小光头站在原地迷瞪两下,再抬起脸来时,已经双颊酡红,站都站不稳了。
小孩儿扒拉开傅应绝的手,就蹭出去看。
笑呵呵地指着,”小光头又喝醉醉了,喝醉要看见小梨子角角~”
白堕每次醉酒,就会忌惮又语无伦次地开始道什么龙不龙地。
神神叨叨。
傅锦梨就以为小光头是个厉害人哇!
都能认出来她是条小龙了,肯定是看见了小梨子的角角!
傅应绝见差不多了,就屏退左右,示意一旁的两个小丫头。
“站到他跟前。”
月弯弯没有迟疑。
倒是丁雅言,第一时间并没有动,站在原地可见踟蹰。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直觉告诉她,站过去,可能会颠覆自己的认知跟处境。
可不过去......
“殿下。”
丁雅言忽然唤了一声,她转向傅锦梨。
傅锦梨回望她,小孩儿歪着脑袋,白净的小脸上忧虑皆无。
“我在的,小梨子殿下在~”
好像每一次叫她,都能得到回应,不管是什么,都会回应,只要她在。
丁雅言那点犹豫与阴霾,不知为何就一扫而空,心里忽地就坚定起来。
她道,“殿下勇敢,雅言也,勇敢。”
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小小一个萝卜头,傅应绝愣是从她脚步里看出了沉重跟决绝来。
两人走到了白堕面前,大和尚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他打个酒嗝,摇摇晃晃地,恍惚间见到两个冒着金光的小团子到了眼皮子底下。
白堕眼睛醉得都直了,大着舌头,手也不知是指着何处。
“龙......龙侍,百年不见,难得复位.......你你们主子呢.....在何处,何处,我瞅瞅.....”
眼睛眯着,晃悠悠地四处乱看。
可实在醉得不轻,根本看不清楚远处的东西,只能勉强看着自己前头的两个小姑娘。
月弯弯还拽丁雅言后退了半步,“离远一些,小心被打到。”
丁雅言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胡话满嘴的和尚,脑中已经在慢慢盘算他的话。
但是白堕实在是左一句右一句扯得越来越离谱。
“天法难驯,需得......服世,献祭......献祭新生。”
“那位....迷雾之下,看不透....看不透实则是夭折像!”
夭折。
本意是要叫这和尚醉了之后解释两句,叫两位难容的小龙侍缓和一下,谁知竟是听见他口口声声夭折相!
而白堕这人口无遮拦,偶尔忌惮叫着的那位.....
是傅锦梨。
看不透,不敢看的,也是傅锦梨。
看不透,实则是夭折相......
傅应绝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但他没打断,只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白堕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深奥。
“天道如此的,蕴养于世,要报还于世!”
他好像是到了个醉死的临界点,眼忽地放大,里头竟然慢慢布满剧烈挣扎之后破开的血丝。
那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又来了,但这次不知为何,他没有停下。
而是勉强地,无声一次一次地试,最后.....
只道出一句艰难的,带着气音的,“吾主......心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