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安来了又走,等傅应绝收拾好前去,早就不见人影了。
只有自家那大馋丫头双腿打着晃乖乖坐在前殿抱着块糕点吃得喷香。
小全子就在殿外候着,见他来,便道,“少傅是来寻小主子的,说是捡到了小主子的锦囊。”
傅应绝颔首。
目光从傅锦梨那闷头大口大口塞得两腮鼓鼓的小胖脸上挪开。
若有所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声嘀咕句,“还是个讲究人。”
掉了东西,还给亲自送来。
————
自那日以后,傅锦梨觉着自己身上的大任不光有读书,还多了个寻宝。
傅应绝这诺达个紫宸殿,差点叫她翻烂了。
就连大殿外头那根柱子都叫她刨下来二两金粉。
傅应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直骂,“怎不将你爹我一道送人算了。”
你别说。
傅锦梨还真郑重地考虑了一番,只是最后有些纠结地摇摇头。
小脸皱巴巴地,为难道,“爹爹凶,打人赔钱货,小梨子辛苦,米有钱辛苦~”
“送不出去啦,只有我一个梨子要~”
傅赔钱货:?
寻遍皇宫,竟是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总觉着这样的落安不会喜欢,那样的他也不爱。
而落安呢,自那天后,又专心当起了他的夫子。
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拢共就这么几个孩子,对了就奖,错了就罚,一点都不偏颇。
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连赵驰纵这一根直肠子的都察觉出不对来。
他戳了戳一旁昏昏欲睡的薛福蔚。
薛福蔚还当是自己打瞌睡被发现了,连忙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嘴。
正襟危坐,有种欲盖迷彰的端正。
“是我。”赵驰纵小声提醒。
一听,薛福蔚泄下了气,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是准备接着睡。
赵驰纵又戳他。
薛福蔚不理。
赵驰纵咬牙,悄悄抬脚去踹。
薛福蔚不动如山。
赵驰纵:......
最后他干脆扭头面向旁边的季楚,换个人小声小声地密谋一样。
“你觉不觉得夫子这两日怪怪地。”
季楚挑眉,专注看着手上的书。
赵驰纵也不管他听没听见,自顾接着道,“就是那个啊!你看不出来吗!”
季楚无奈,“哪个。”
“小梨子啊!”赵驰纵压低着声音,“我怎么觉着夫子不跟小梨子玩。”
傅锦梨在学里是有些粘夫子的,无端端地粘。
都快赶上陛下了。
可落安他一直是不远不近地,跟团雾一样飘忽着,也不会同傅锦梨多亲近。
刚开始的几日,虽不太明显,但还是能想出来他待小梨子有些不同。
可这也不知是受什么刺激了,态度有些转变。
赵驰纵就认得那几个字,说来说去也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不晓得如何表达,讲刻意疏远说是不愿意同傅锦梨玩。
季楚反应平平,道,“夫子为大智者,如何同小孩儿能玩到一处去。”
“胡说!”赵驰纵反驳,“夫子刚来那日,在宫宴外头牵着小梨子在的,我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
他说得急,声音便不自然地放大,惹了周围的注意。
落安抬起眼来,如玉的双眸缓慢地落在赵驰纵身上。
赵驰纵声音戛然而止,当即老实地坐好了。
可落安并未放过他,而是笑着说,“小粽子,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夫子吗。”
落安可以说得上是温柔了。
赵驰纵就怕过两个人,一个是冷脸的周意然,一个是邪肆的傅应绝。
可现在这样笑眯眯的落安,身上的压迫力不比那两人来得小。
沉静如水的眼波落在他身,吓得他脑袋一热,闭着眼,声音坚决又铿锵。
“夫子!薛福蔚睡着了,我看他不听课,我打个小报告。”
才刚刚被他大声吵醒,昏着脑袋清醒来的薛福蔚:?
落安好笑,手指捏着书卷,长节如竹,清瘦有力。
状若无意地轻点两下,也不揭穿他,像是信了他的话,将矛头撇向了薛福蔚。
“小蔚呢,宫中光景不错,想来是好眠。”
薛福蔚小脸一红,但是反应迅速,磕磕绊绊地开始跟他唠。
“夫子!我这个叫,叫那个您昨日教的,入内镜索学!便是梦中也如实境,是一息不止地在读书钻研啊!”
他口花花扯得是无人能敌,赵驰纵也暗自道一声佩服。
落安也好像没脾气一般,颔首说他讲得有理。
薛福蔚嘿嘿一笑。
正得意地一挺小肚子,却听——
落安淡淡道,“你跟小粽子,到门边替夫子挡着风。”
这是要罚站。
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细语地叫两人站到门外去。
两个捣蛋鬼脸红,也是灰溜溜地去了。
可是——
“夫子~”
小孩儿音色都差不多,这个年纪有些都是分不出性别的,可里头几个孩子,除了傅锦梨,再没有这样软乎的语气了。
她双眼发亮,规矩地举起了小手,渴望的眼神望向了落安。
又来了。
像是没断奶的小崽子,看着你时你就像是她的所有。
落安捏着书的手一紧,随即直接将书放了回去。
轻声问她,“小殿下也有事吗?”
他叫她小殿下。
语气跟平时没多大差别。
可傅锦梨愣住,觉着有些不大对,但是自己又说着不上来了。
于是便抛在了脑后,继续跃跃欲试地同他讲话。
“小梨子也!小梨子也帮夫子挡风哇。”她拍拍自己的软乎乎的小肉胳膊。
哼唧道,“我是胖胖梨子~爹爹说小孩儿胖胖,吹不走,风吹不走。”
很是热心。
听不懂夫子话里的好赖,还要自告奋勇地为他挡风。
呆头呆脑地。
但不可否认是一心赤诚。
落安好几次告诫自己收敛,但终究是控制不住。
小孩儿目光清凌凌地,鹿眸里好像只装得进他。
落安心头被触得紧缩了下,可他掩饰得很好,只同她道谢。
傅锦梨没能如愿,但也听话的,自己坐下来翻开书看。
她现在进步了许多,早已不需要像刚开始时那样要叫傅应绝说一堆漂亮话,糊里糊涂赶鸭子上架地学。
学起东西来也快,只要叫她明白了逻辑,就能学懂。
这天赋朝中大臣都是夸过的,惊讶之余也喜闻乐见。
这一学,就学到了夕阳斜去,落安辞别他们,收拾了东西先一步离开学堂。
傅锦梨正准备起身找他的,却见着他直接走了。
小孩儿定在原地,胖脸一慌,就追了出去。
落安身高腿长,哪儿是傅锦梨能赶得上的。
她两条腿儿都抡圆了,跑得蹬蹬蹬地,都没赶上前头的人。
落安是听见了身后的响动,小步子跑起来不稳,一颤一颠地。
可他面不改色,只有收入袖中的手慢慢绷紧,可脚步都没缓慢下来。
”夫子。”
傅锦梨跑不动了,胖团团停下来,气喘吁吁,两个字也连同喘气声一起被吐出,很小声。
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她想问问夫子喜欢什么。
小梨子找了好久,也不知道该给什么。
可是.......
落安离去的背影不带尘灰,翩然而去,轻松利落。
傅锦梨小狗眼睛都耷拉了下来,原本熠熠生辉的小脸蛋都被衬得灰扑扑地。
唇抿着,嘴角往下小小地一撇。
小手揪在自己衣裳上,不说话,脚在地上蹭几下。
像被丢下的小狗。
好半晌,她才慢吞吞地说,“夫子走快快了,爹爹说,小梨子腿短的,小孩儿追不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