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的事,黑风山的事,御南军的事。
易年有很多解法,但偏偏选了一个最费力不讨好的办法。
从认识易年开始,南北北就没见过他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
他是修行之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北祁人。
若是对北祁军队上心,南北北都会觉得很正常。
但今夜的事,出在御南军。
用晋阳军举例子,鞭策的是御南军。
笼罩全场的神识带入,是真的想骂醒御南军,想唤起他们的血性。
所以今夜的事,与少年往日里的处事方式改变很大。
南北北知道,这改变,只有一人能带给他。
就是不知是好是坏。
“新兵营众位好汉是你朋友,你要为他们讨回公道很正常,但却完全不用做这么多,神机营演武场上的大骂,就是你的改变。”
南北北缓缓说着,目光一直落在易年的脸上。
这回,能好好看了。
“是吗?”
易年轻轻回道,依旧看着天。
每年这个时候便要回暖了,也不知今年怎了,天冷个没完。
不见绿意,便不见希望。
冰雪美,是因为会消融。
短暂的,总会觉着美好。
就像有些人一样。
南北北点头回着易年,继续找着话题。
“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御南军吗?”
她想听到别的回答,但知道,不会。
果然,少年如她预料那般,轻轻摇了摇头。
“不全是。”
“还有什么?”
“还有我自己的事。”
“七夏姑娘交代过的?”
“嗯。”
易年点头。
元氏一族,青山封印。
事情很少,但也很多。
南巫天火到手,山河图在小愚手里,而剩下的三件圣物,易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心死在了南屿,人还活着。
不管如何活着,总要做些事情。
忙一点儿,想念的时候便少一点儿。
南北北听着易年坦诚的回答,无声中叹了口气。
心怀死志之人南北北以前没见过。
现在见了。
但少年的死志不同,他只是心死了,所有的一切还要继续。
哀,莫大于心死。
所以他的眼中,哀伤怎么也掩不住。
南北北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节哀…”
好多话要说,到嘴边时只剩下了两个字。
“谢谢…”
少年的回答同样简短。
说话的时候耳朵动了下,与南北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脚下一蹬,带起几朵雪花飘出了军营。
南北北看着少年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本能的想要去追。
怕他又像上一次分别时离开这么久。
不过南北北多虑了,营外出了几声声响过后,易年提着一个人从营门走了进来,丢进已经装了不少人的屋子,转身又回了演武场。
这回没有去到平杠之上,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
与南北北离的远些。
来人是谁,易年没说,南北北也没问。
二人都心知肚明。
总有人会做一些蠢事。
“还会有人来吗?”
南北北开口问着。
不是怕人来,是怕来人打扰。
易年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庞清文在御南军中的势力,不知道南家对庞家的底线。
所以不知道今夜到底会来多少人救庞平文。
不过不管多少,今夜,谁也救不走庞平文。
雪夜静着,南北北不说话时易年便不会说话。
偶尔伸手示意一下南北北,然后出去提人关押。
对易年来说无所谓,但对南北北来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每来一个人,便是一次对她南家的挑衅。
易年听着南北北逐渐急躁的呼吸,摇了摇头。
帝王家,也有不顺心意之事。
不过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用臣,不为民,哪来的王。
有人的地方,便有各自的心思。
或许只有一个地方没有,然后天元没了那处地方。
南北北跳下平杠走到易年身边,开口道:
“让你看笑话了。”
易年摇了摇头,开口道:
“不会。”
说着,又出了新兵营。
这回去的久些,回来时气息有些乱。
没见提人,但南北北知道,这次比之前的每次都凶险。
易年回来,又上了平杠。
枕着枕头,看着依旧黑暗的天空。
月光清冷,星光暗淡。
天,快亮了。
现在地上的南北北看着易年背影,开口道:
“还会有人来吗?”
易年想了想,开口道:
“抢人的应该没有了,不过武的不行,总要再来点儿文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易年嘴角微微上扬。
还真来了。
很重,很乱,没有一个练家子。
那来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求人,而是争理。
军中,也有文官。
对付他们,易年没太好的办法。
打,杀,没必要。
说,给易年十张嘴也说不过他们。
伸手指了指声音来的方向,开口道:
“来了…”
自己说不过,有人合适。
南北北聪明,易年猜的出她自然也猜的出。
转身朝着新兵营门口走去。
然后,传回了两个声音。
第一声冰冷,只有两个字,回吧。
第二声愤怒,只有一个字,滚。
又过一会儿,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音响起,南北北回到了演武场。
今夜,应该能静下来了。
南北北抬头看向杠上的易年,开口道:
“南昭没有世人看见的那般平静,不过我没想到御南军会变成这个样子。”
“发现了便不算晚。”
易年回话,没有回头。
“谢谢。”
御南军的情况,南昭早晚会注意到,但注意分早晚。
晚了,便什么都完了。
天元的太平,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南北北说着,在易年之前找的地方坐了下来。
二人看着同样的天,想着不同的心事。
“现在形势如何?”
易年忽然开口问道。
在御南军待了一段日子,不过军中的消息应该不如南北北知道的多。
她是从正南城过来的,一路而来,见的听的,不是普通士兵能比的。
“你指的什么?”
天元很大,事情很多。
易年的问题突然,南北北也不知从何说起。
“年前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年后便不知了。”
给出了范围,南北北便知少年问的是什么。
“圣山封山之后没有再掺和过大陆的任何事,各大宗门在圣山铩羽而归后还在收徒,争夺资源的情况愈演愈烈。”
资源,不止物,还有人。
天寒山下的山村小镇,易年见过。
“西岭、北落山、梵心宗这些大宗门都同圣山一样沉寂了下来,偶尔会有弟子出来活动,但都没什么事情发生,也有部分人在寻你。”
易年听着,没怎么在意。
在南屿将破绽补过之后,与圣山时相比又强了不少。
易年虽不擅速度,但肉体带来的优势,让他跑也比普通归墟跑的远。
加上有玄魂甲在身,这世间能打过易年的人多,但能抓住他的人却没有几个。
至于下毒暗杀,毒不过青光,瞒不过耳朵。
便不用在意。
若是耳朵与青光都无用,那碰见的就不是自己能敌的对手了。
出了青山的易年,已经成长了起来。
不说独当一面,但也是天下间少有的强者。
所以孤身一人的易年,面对危机重重的天元,确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有呢?”
易年继续问着。
“西荒还是很乱,今年打的最是激烈,有几次已经打到了天虞山脚,不过有北祁军镇守,乱只乱在西荒。”
南北北说着,指了指北方。
“万连山北诸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
易年听着,转身看向南北北,开口道:
“不过什么?”
南北北又往北指了指,开口道:
“不过北祁有变化了。”
“什么变化?”
能让南北北提起,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周信你知道吧?”
易年点头,当然知道。
周晚父亲,也是自己师兄。
北祁的时候见得不多,但每一次印象都很深。
“他出什么事了?”
不管是师门情谊还是周晚的关系,易年都会对周信上心。
南北北摇头,开口道:
“他没出什么事,但他离开了上京。”
易年听着,眉头一皱。
“去北线十城了?”
易年自打认识周信起,身为北祁元帅的周信便一直在上京,深居简出。
北线十城的守军在周信的多年治理下,都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存在。
只要北疆妖族不将全族压上,城便破不了。
所以周信在与不在北线,没太大的区别。
而他却在北方不需要他的情况下离开上京去了北线十城,那只有一个原因。
北疆妖族与北祁之间有事发生。
易年不知道是北疆妖族再也忍受不了阴山北的苦寒要拼死一搏,还是真的被秦怀素猜中了,如今北祁皇帝秦怀胤的野心不是北祁,而是整个天下。
只有收了北疆妖族,北祁的大军才能西征,才能南下。
而这场大战的规模,一定会比妖族去年攻打晋阳城的时候大得多。
北疆战事最近些年一直是北祁占优,可现在不同了。
因为出现在圣山上的那只小黑鸟,万妖王!
千年不生的万妖王,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圣山,出现在了天下面前。
北疆若是统一,天元可能真的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