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调侃的时候,易年与七夏回来了。
“背后嚼舌根容易上火,用不用给你开几服药吃吃?”
耳朵好用,自然能听见周晚的话。
周晚嘿嘿一笑,开口道:
“小爷哪是背后说人坏话的人,这不是关心你吗,对了,有什么收获没有?”
易年摇了摇头。
“你们呢。”
周晚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易年叹了口气,开口道:
“明天继续,都休息吧。”
两样东西都不是易寻之物,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此时也没什么低落之意。
正准备进院儿,昨天那小和尚提着斋饭过来了。
与几人行礼问好,知道几人今天出去,以为几人想逛逛梵心宗,便介绍了几处风景秀美之地。
几人谢过,小和尚离去。
周晚还望着树上的鸟发呆,满桌斋饭都进了易年与仓嘉的肚子。
饭后随意聊了会儿天,各回各屋。
想着明天还要继续打探,易年早早躺下。
可不知怎地,在很不舒服的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月上中天之时依旧没有半点儿睡意。
无奈起身,披着外套出了门。
夜幕笼罩下,禅院显得格外宁静。
月光如水洒落在院中的水池里,鱼儿披了一层银纱。
后院的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不吵。
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脑中想着神龙遗蜕和无骨舍利的事情,依旧没什么头绪。
忽然想起早上碰见的老和尚,转头看向了竹林。
夜晚的视线比不上白天,此时连竹林中的大殿都瞧不见。
睡不着,也没法打坐,便抬腿朝着竹林走了过去。
石板铺成的小路落了几片叶子,随意踢到了路边。
小路不长,一会儿便到了尽头,早上看见的建筑出现在了眼前。
月光笼罩下,有些朦胧。
没有点灯,有些暗。
听不见声音,估计老和尚已经睡了。
易年慢慢上前,来到了小院前。
旁边放着早上刚用过的扫帚,上面也落了几片叶子。
顺手拿起想把叶子扫扫,扫帚入手,刚要清理落叶,忽然停了一下。
把手递到眼前,借着月光看去,瞧见上面沾了不少灰。
刚想着这山上风沙还不小,耳中传来了声音。
“睡不着吗?”
易年抬眼望去,正是早上见到的老和尚。
老和尚手里提着灯,慢悠悠从房间出来。
“实在抱歉,打扰到大师休息了…”
易年连忙开口表示歉意,大半夜跑人门口扫地,确实有些不妥。
老和尚微微一笑,开口道:
“人老了,觉少,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进来坐坐?”
说着,将油灯放在了桌上。
易年和早上一样,听话的紧。
嘴里还没来得及答应,人却已经到了桌前。
老和尚指了指茶杯,易年给二人分别倒了杯茶。
凉了。
“山上景色如何?”
老和尚先开了口。
“很不错。”
看了一天,小乘山的景色确实不错,这是实话。
“只是不错?”
“不然呢?”
老和尚喝了口茶,笑道:
“随便问问,觉着不错便好…”
易年端着茶杯,没喝,恭敬道:
“大师给在下几人寻了这么个安静住处,还谢过大师呢,不知可否告知名讳,日后拜谢总不至于不知谢谁,不过大师若是不方便说那便当在下没说…”
老和尚听着,笑了笑,“易施主言重了,这里之前太过安静,有人来住还多了些生气儿,谢就免了,至于这名讳没什么不能说,贫僧法号…”
老和尚说着,忽然愣了一下,眼中思索神色尽显。
几个呼吸过后,摇头苦笑了下,开口道:
“这禅院叫什么名字来着?”
“静海禅院…”
老和尚点点头,思索神色褪去,开口道:
“若是禅院名为静海的话,那贫僧的法号便是静海,唉,人老了,忘记的事情太多了,易施主勿怪。”
静海…
在听见这名字之后,易年愣了一下。
今天出去逛了一天,虽然没找到自己想找的线索,但也对梵心宗有了几分了解。
梵心宗上下不过百人,其中戒字辈的与同字辈的修行之人最多。
戒绝正是戒字辈中的佼佼者,而卸剑石前的同光和尚与给送斋饭的同心小和尚都是同字辈。
往下没有,往上便是了字辈。
有过一面之缘的梵心宗主持了尘便是了字辈硕果仅存的几人之一。
再往上,便是静字辈。
这老和尚法号静海,比住持还要高出一辈。
若是按正常时间推算,这老和尚应该与师父是一辈人。
原本以为这静海禅院之名是为了缅怀已故高僧,没想到主人却在自己眼前。
老和尚瞧见易年的神色变化,开口道:
“就是活的久了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易施主也不是没见过贫僧同辈的人…”
易年眼前一亮,开口道:
“大师,您认得我师父?”
老和尚点点头。
“一代天骄,四绝钟万爻,当然认得,以前有幸见过两次,听闻他收了个好徒弟,自然是想瞧瞧。”
自己的身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听着老和尚的话,也知道了为何自己几人会被请到静海禅院,全是师父的面子。
老和尚说着,看了眼易年,继续道:
“你师父现在如何?”
“挺好…”
“他知道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还是他不知道?”
“是晚辈不知道…”
易年说的是实话,确实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
以前师父总说自己命格不算,但给自己的第三封信却给指明了方向,要说完全是猜的易年不信。
真武巅峰,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论了。
老和尚听着,点了点头。
“为何睡不着?”
“不知道…”
“贫僧有时也睡不着,便会翻本书来看看,若是易施主有兴趣,可以试试。”
说着,从桌子下面抽出了一本书。
很旧,上下页角微微隆起,已经出了毛边儿。
《多心经》
易年看过不少经书,认得这本。
不是什么高深功法,只是本入门经书。
开口道:
“这书晚辈看过…”
老和尚听见易年,嘴角起了一抹苦笑,开口道:
“唉,年纪大了,总容易忘东西,施主之前说过看了不少佛经,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便给忘了,还是施主多多包涵。”
“大师客气了…”
易年说着,给老和尚倒了杯茶。
老和尚伸手接过,开口道:
“易施主既然看过佛经,自然对修佛有了解,不知贫僧可否问施主个问题。”
“大师请讲…”
“施主觉着佛是什么?”
易年听着,无奈笑了笑。
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却也很难。
因为没有标准。
说得通,那便都是对的。
说的不通,那便是理解不同。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样,所以每个人心中的佛便不同。
看向老和尚,开口道:
“大师这问题太过高深,晚辈答不出。”
“随意说说,没什么答出答不出的…”
易年想了想,开口道:
“若是以境界论,真武境界的修佛之人便是佛,若是以佛理论,那便是一种感悟,人人身具佛性,信,那便人人是佛,不信,那便众生皆魔,世间无佛。”
“众生皆魔,世间无佛…”
老和尚嘴里念叨着易年说的最后一句话,目光深邃了些。
易年瞧见,抱拳行礼道:
“大师,晚辈都是信口胡诌,若是有冒犯错误之处,还请大师海涵…”
老和尚听着,目光落在了易年身上,笑了笑,开口道:
“佛理本就难辨,要不也不会有这无相大会,众生所见不同,对错自然也不同,施主何错之有…”
说着,把桌上的经书往易年身前推了推,继续道:
“睡不着就拿回去看看,说不定有用呢…”
易年本想拒绝,可看着已经被自己抓在手里的《多心经》,只能尴尬笑笑。
“多谢大师,天色不早了,晚辈就不打扰大师休息了…”
说着,拿书起身,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刚到门口,后面传来了声音。
“易施主,贫僧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易年回身,开口道:
“大师请说,知无不言…”
老和尚笑笑,开口道:
“易施主觉着自己是佛还是魔?”
易年听着老和尚的问题,愣了下,脑中回忆起了仓嘉的话。
与仓嘉相识时,仓嘉说过自己比他更像佛。
可自己从小读了不少佛经,但始终对修佛没什么兴趣,所以只能算是亲近些。
而当初有‘它’存在时,自己疯起来六亲不认残忍嗜杀,无论是城东树林还是圣山,下手便要致人死地,活脱脱一个魔头。
现在‘它’走了,可又来了个‘自己’,若是心思郁结,只怕依旧会被钻了空子,变成那双眼血红的魔头。
自己在那时,便与魔近些。
所以听着老和尚的问题,易年一时间竟不知怎么答了。
想了想,开口道:
“我是人…”
说完,与老和尚点头行礼,转身离开了小院。
看着易年那有些瘦弱的背影,老和尚轻轻叹了口气。
茶水倒掉,茶杯收好,提着油灯回了房间。
灯光熄灭,竹林里暗了下去。
或许原本就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