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痛苦难当,但也不是并无办法,若计雪然此时远离离火神石,再催动沧澜,将体内的神石火气排出体外也不算困难,但他见此情景,却没有此番行动,相反,他倒另出一计。
自从毒瘴深渊一事,计雪然心知心脉留有魔毒,当时也未放心上,魔毒隐藏在沧澜真气中,内守心脉,外人自然也看不出来。开始之时,计雪然只想趁着修行入定,虽说没有方化的帮助,自己费些力气也能将魔毒排出体外,可日后遇事连连,根本没有空闲来排毒解难。后来偶然有了时间,却发现魔毒在心脉中根深蒂固,凭借自己的力量再也排除不掉。虽然至此,计雪然也并未担忧,一则魔毒不曾随意干扰,修为不退反进;二来方化乃绝世神医,日后见了方化,自然手到毒去。
今日坐于枯井之中,计雪然见这离火神石同自己体内沧澜水火不容,故有借神石之力排除魔毒的意向,日后如果沧澜也被排挤,只需多加时日勤加修习便可恢复。计雪然闭着双眼,将怀中的离火神石掏出,破开了布囊,伸手向着胸口摁去。
结实的胸膛被暖温的晶石紧贴,离火神石中竟然反常的冒出一股凉意,心脉中的那层红气感受到神石,立刻躁动,冲出了心脉,顺着胸膛流进了离火神石之中。计雪然隐隐作痛,眉头自然皱了起来,魔毒未清,火气反而被神石吸入体外,若是如此,今日的如意算盘则要落空,想到此刻,计雪然恨一咬牙,催动了小周天内的沧澜真气,将向外流淌的火气团团围住,红色火气正欢悦的被神石吸引,突然遇到障碍,奋力的挣脱,可这丝火气与沧澜真气相比,太过渺小,火气四面楚歌,如待宰的羔羊,眼看便要与神石失去联系,这体内两股真气相互缠绕争夺,如儿童嬉戏一般,可儿童相斗,打的再凶,也只是打闹,不过若是年长之人掺和其中,性质可就变了,那魔毒便是如此,不知在心脉中如何得到了消息,这时也来到两气之间,冲着火气搅乱过去。
一经魔毒搅乱,离火神石仿被激怒,猛然火光大现,股股火气贴着计雪然白嫩结实的胸膛流淌而入,朝着魔毒围去。魔毒也不是善与之辈,察觉到火气来袭,也从心脉处滚滚翻出。
这两股强劲的气息一阴寒至极,一火热滔天,纠缠一起,好像将烧红的铁棍放进深井打出的冰水之中,计雪然被两股气息折磨的欲生欲死,胸口凸显已有三尺,这时的他感觉不到心跳,只觉得心脏分为两半,互相撞击。火气源源不断的从离火神石中流进计雪然体内,甚至肉眼便能看见红色的暖流附着胸间,而心脉竟然如黑洞一样,不知暗藏了多少魔毒,一丝不比火气少,离火神石本为火中至尊,何时被如此挑衅,此刻已被真正的挑怒。
“噬…”神石中发出噬噬的声响,火光大涨,枯井中被完全照亮,再看计雪然周身,火气团团围住,自身体各个部位钻入体中。万剑穿身的痛楚已让计雪然失去了神识,之后,古井中响起了震撼整个雨夜的低吼。
“他爹,那是什么声音,孩子都哭了。”
“秀珍,你快来看,你看这雨水!”
民居之中,妻子从床上起来,快步走到丈夫身边,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的大雨。大雨不见减轻,可雨点落到地上,消散开来,变成了水汽,地上的积水也滚滚翻动,好像沸腾一般。
远方天际,一伙红衣人立在云间,一红发老者,脚踏焚炎火砂杖,正是闭关已久的烈火门门主赤九烈,九烈身后,烛龙紧跟,还有几名烈火门的高手。
九烈眼中有些疑惑,盯着西方,沉沉道:“吾有感应,神石应在此地往西,恐怕应已不远。”
烛龙道:“师父,那我们快追。”
九烈不做声响,火眉挤弄,顿了半晌忽然道:“怎么!怎没了感应!快追!”焚炎火砂杖发出凑凑声响,九烈已经不见了踪影,烛龙等人不明缘由,急忙跟上。
艳阳高照,晌午的烈日已经高入头顶,毒辣的光芒照进古井,计雪然眼皮一阵刺痛,缓缓睁开了眼睛。
昨日离火神石爆发之后,便没了神志,此时醒来,已过了半日,计雪然躺在地上,胸口还隐隐作痛,他复闭上眼睛,神念游走,内视一番。短短一夜,体内的弥宣真气竟然又变,原本佛光加照的弥宣此时披上一层红衣,细查之下,却不是披上,而是红气已同弥宣交合一起,不分你我。
计雪然心中虽然惊讶,可更为担忧,他运起一丝真气,试探一番,体内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反感觉又浑厚许多。计雪然舒了口气,面上欣喜,无形之中,修为又上了一层。他高兴过后,想到魔毒一事,向着心脉检查开来。
计雪然抱着极大的希望,这一看之下,却失落至极,心脉之中,红光遍布,但那沧澜魔毒竟然依旧存在,它附着在沧澜古气之上,缩成一个小点,被红光团团围住,也不知是胆怯还是何故,沧澜魔毒再也没了脾气,任由火气蹂躏,不过虽是如此,但对计雪然却无丝毫的影响。一遍内视之后,除去排毒未成不说,身体只有温度高出平日不少,其他均无异状,不但如此,修为倒是无意间提高了不少,心中压作一团的烦恼也因此暂时忘却。
计雪然又想到凌晨大雨,睁开眼睛,感受着浑身的火热露出苦笑,若不是因为吸收了火气,那便是自己着凉了。他撑起了胳膊,坐了起来,这时才发现,周身上下的衣服,早就无影无踪,自己在这枯井之中,竟是浑身裸体!
计雪然忽然想到花清引,随后一阵摇头,花清引早已逃走,又怎会冒着危险前来做这等无聊之事,他双手在地上抬起,手面上一层黑灰。计雪然搓了搓手指,豁然明了,定是入定之时离火神石将火气发散,计雪然自然不怕,可衣服只是寻常布料,被火烧尽,想到这时计雪然连忙查看周身物品,清寒被破布包裹,看上去丝毫无事。烈火如意令也安然放于地上,其他的则是一些药瓶和财物,均未损害,计雪然叹了口气,心道:“离火神石一发威,连西凉送的香囊都烧没了,真是大火无情,也不知神石自己有无变化。”眼光四散,原来就在脚下,离火神石还是原来面貌,红色的晶块静静的沉睡。
计雪然口中嘟囔一句,伸手去拿。若问此时对计雪然来说,天下何事最为欣喜,恐怕说不出个一二,但若说何事最为悲惨,只能是眼前一幕了。计雪然的指尖刚一触到离火神石,只听“噼啪”一声,神石上迸出几道裂痕,计雪然吓得将右手缩回,呆呆的望着离火神石,离火神石碎裂的声响连接不断,方才还安然无恙的神石此时已经满是伤痕,就在计雪然绝望的眼神中,这天下火中至宝便四分五裂,碎成千百颗晶石,散落黑土之上。
“离火…”空白的脑海中空无一物,井外晴空万里,耳边却无形传进轰鸣的炸雷声,计雪然一个踉跄,闷坐地上。
计雪然眼中无神,复趴下身子,将地上碎落的晶石捧在手中,晶石冰凉,先前温热的感觉无影无踪,就连火红的耀光也没有,暗淡如凡,计雪然呆若木鸡,又探过一丝神念,神念过往,离火神石哪还有一丝神妙之处,根本与寻常沙石无二,名震天下的离火神石,从此不复存在。
乡间郊外,九烈落在泥上,甚为焦急,烛龙等人也跟在其后,纷纷看着九烈。
顿了三刻,还是烛龙问道:“师父,此地并感觉不到神石气息,难道贼人早已离去?”
九烈摇头,沉声回答:“年幼之时,你祖师曾借神石给我疗伤,故无论修为如何,为师同神石总有一丝感应,先前感应神石就是在此附近,但那感应忽然消失,绝无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九烈回过头来,声音有些颠颤:“除非神石已被毁去!”
烛龙等人脸色大变,惊慌至极,九烈沉重摆手,不理会众人,又道:“附近查看一番,若再无消息,便前去卧龙山庄,求诸葛庄主布阵。”九烈说完,向着林中走去。
此时的计雪然已经离开古井,不知在何处寻来一身紫色紧衫,身后依旧背着那个破布包裹,腰间比原来多了一个布囊。他神情有些恍惚的走进一家布店,前脚刚进,九烈等人便从拐角处走出,恰巧没有看见计雪然的身影。
店老板是个年近半百的婆娘,见有客人进门,连忙过来招呼:“这位公子,您是来买布的吧,我这的布匹可是城上最好的,您要什么样的?”
计雪然面容僵硬道:“大婶,麻烦你量一下,我要做身衣服,上乘布料,要大红色。”
老板娘听是做衣服的,面容明显露出鄙夷之色,但后又闻要上乘布料,脸上横肉一挤,连忙拿来木尺,道:“这位公子真是好见识,我李五娘的手艺可是城中最好的,包您满意!”
话语之间,李五娘已经量好了尺寸,又道:“公子,我给您用店里最好的布料,若您急需,我让我两个徒弟帮忙,少则一个时辰便可做好,只是银子多些,您看?”
计雪然木讷的从腰间拿出几块银子,随手递过:“您看够不够?”
老板娘一看银子,眼睛几乎笑的睁不开,连声道:“够了够了,这位公子真是阔气,您在这边坐下,半个时辰便可做好。二小子,给这位公子上茶!”
坐在椅子上,计雪然呆呆的望着门外过往的行人,左手时时摸向腰间悬挂的布囊,手中搓着布囊中的颗粒,搓着搓着,苦笑出来。原本只想借离火神石将体内魔毒排除,现在倒好,魔毒非但没有排出体外,离火神石竟然化为粉碎,本就不知该如何交代,此时更是火上浇油,日后若是连妖宗据点都寻找不到,计雪然便只能逃进深山,一辈子不出来了。感受着体内浑厚燥热的真气,计雪然如何也想不通,离火神石蕴含了天地间最为纯正的火气力量,怎被自己吸了半夜,就完全殆尽?若是说自己将离火神石的火气尽数吸收,计雪然如何也不能相信,可事情又该如何解释,却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