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镇,正赶集市,街上行人密集,各摊贩前百姓络绎不绝,计雪然面上平静,左手提着两只红毛公鸡,右手拿着一提黄表纸,轻步慢履的走着,眼神柔和,不时的有商贩呼唤,同这俊朗青年打着招呼。
江湖琐事经历的多了,闲暇之余游走世俗街市,另有一番轻快的心境。诸葛一家前日做客孔雀谷,多是诸葛千机同尹芳竹要事相商,诸葛西凉未见计雪然,打听之下才知方化有事,将计雪然召回了清平镇,诸葛西城看透女儿心思,清平镇又离孔雀谷路途不远,干脆父女二人便在昨夜来到了青竹居,计雪然见西凉前来,煞为高兴,清晨一早便赶去了镇上,挑了两只多年公鸡,欲午时露上一手。
计雪然散漫回走,半天才走到了集市尽头,清平镇的集市东西走向,城镇繁华,集市两端也出奇的长远。集市东头,一间不大的门面,门口几张桌子,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大到半人高矮,一人多粗,小到不过拇指,颜色不一,倒像及了药瓶。摊铺前一中年汉子,圈嘴满胡,不停的擦拭瓶罐,此时见计雪然由远及近,停下手中的活,朗声喊去。
“嘿!小哥儿!啥时候回来的啊,前几天方大爷来镇上,也没听他提起啊?”
计雪然早早便望见了这名汉子,已是笑意盎然,多年来,每次与方化来到镇上,总是购买此人的瓶子当做药瓶,那装着名扬天下的仪鸾豆的白色药瓶,也是出自这名汉子之手,只不过这寻常百姓自是不知,一文钱卖出去两个的瓶子,竟装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计雪然走到摊前,点头笑道:“白老伯你今日可起的晚了,方才我来时你还没出摊子呢。”
汉子一听,大嘴一咧,埋怨道:“唉别提了,能起来就不错了,昨夜里床底下老鼠不消停,臭婆娘睡不着,让我捉了一宿的老鼠,今儿晚上说啥也得跟她分床睡,臭毛病!”
白老伯边抱怨,边向店铺内瞧去,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中年妇女,破口大骂道:“你放屁!你那脚丫子要不是跟粪坑里的砖头似的,哪招来的老鼠?跟老娘分床睡?你当我愿意跟你在一张床上啊!”
妇人劈头盖脸的骂来,白老汉只是撇撇嘴,也不敢出声,一旁计雪然不禁笑出声来,以往每次来此,夫妻二人总是如此时这般,不停吵闹,不等计雪然劝阻,那妇人望来,一改凶恶容态,笑道:“小哥别搭理他,这次回来打算住几日啊,你看看你看看,这长相,真是天底下也挑不出来几个,哎有心上人了吧,你这个年纪也到时候了,大娘给你介绍几个怎样?”
计雪然只是开口迟了一步,却又被这白大婶一连串的话语堵的不知说些什么,白老汉一见,又嘟囔道:“自小哥十几岁的时候便要跟人家介绍姑娘,这都几年了,尽会动嘴的...”
声音虽小,可白大婶忽改面容,大骂:“哎我说你欠不欠,我跟人小哥说话有你什么事?还嫌老娘尽动嘴,你不动嘴你怎不给小哥说几个姑娘?方大爷来的时候也没见你提过一次,我看你今儿是找不痛快吧!”一句话不中听,夫妻二人又吵了起来,计雪然无奈笑笑,动身向着东走去,夫妻两人吵的正欢,自也没注意。走出了集市一里多地,计雪然运及耳力,听得白氏夫妇还在吵,不禁笑出声来。笑了片刻,计雪然面容缓缓转变,皱了下眉头,深深叹出了长气,双眼神通望去,集市还是如此热闹,商贩叫卖,买家斗智斗勇般的讲价,嘈杂一片,即便是老两口时常拌嘴,天下间又有什么能比得上这等幸福?不久便是屠妖之战,倘若人宗大败,天下间还有何处,能让这清平镇上百姓,安居乐业?又是一声叹息,计雪然别过脸庞,向着东方行去。
青竹居外,正门口前,不知是谁挖了个浅浅土坑,里面扔了不少干柴,土坑周边盘了几块石头,铁锅中盛满了水安坐在土坑石上,方化将剁好的鸡肉扔进了锅中,又点燃了下面的干柴,炊烟四起,柴火旺盛。
竹居后,坟墓前,计雪然同诸葛西凉跪在地上,烧着手中的纸钱,诸葛西城站在二人身后,看着墓碑上的字,不知在回忆什么。
“姑姑,姑父,西凉不孝,这么多年,从未来看过你们,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觉自己已是没有脸面。”诸葛西凉声音极轻,一脸自责之相,心中也是些许难过。
计雪然在西凉身旁,望了眼西凉,道:“西凉怎这般说,山庄离此地甚远,你修为不高,如今世道大乱,来不了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爹娘不会怪罪你的,勿要再这般说。”
诸葛西城叹了口气:“虽是如此,但我这当表哥的也太不尽责了,若说西凉不孝,不如说是我太没用了,唉...”
“舅舅...”计雪然停下手中的纸钱,仰望诸葛西城,只见诸葛西城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墓碑上的字,烈日照耀,眼中还闪着光耀。“舅舅,自小便听闻你们给我讲述,娘知书达理,如今世道大乱,谁又不能理解呢?您同西凉若再这般,爹娘在那边也会自责的。”
诸葛西城父女默不作声,计雪然也是一阵叹息,继续烧着纸钱,半晌又道:“爹,娘,还有短短半年时光,我人宗便要和妖宗一决高下了,您们在天有灵,保佑孩儿,若能顺利斩杀妖物,则天下太平,若不敌对手...若不敌对手,恐怕我们一家三口便会在那边相聚,呵呵,如此想来,倒也不算太坏。”
计雪然喃喃苦笑,诸葛西凉手中的纸钱已经烧尽,“哥哥怎能说这样的话,莫说我人宗高手如云,又有爷爷暗布阵法,即便真的落败了,以哥哥的修为也不会...总之哥哥在姑姑面前说丧气话,姑姑在那边听到也会难过的。”
“西凉说的不错,雪然,眼看大战在即,你万不可如此心态,且不论各方修为高低,我向来只信一句话,邪不胜正。”诸葛西城眼神回到计雪然身上,应是自往事中回神,拍了拍计雪然的肩膀。
计雪然也未开口,只是心中压抑之感愈发浓烈,如何也消散不去,半晌,地上跪着的二人分别磕了三个响头,各自起身,望着坟墓,久不能语。方化不知何时站在几人身后。
“雪然你买的公鸡少说也有七八年了,你再不去炖,这午膳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三人闻言,面上俱是一松,计雪然笑笑:“一时间出神,竟把此事忘了,我这便去。”话未说完,他已动身,四人没再言语,跟着计雪然走向了铁锅,方化去了远处晾晒草药,诸葛西城不时的往铁锅下添些干柴,而西凉则跟随计雪然洗菜收拾,一时纷纷忙碌,方才的沉闷已随着青烟飘去,烈日之下,如此这般安逸,还会多久。
清平镇百姓安居乐业,青竹居四人其乐融融,天下间却不尽如此,孔雀谷内,六派掌门齐聚,诸葛千机,尹芳竹,萧信,佘十方,洛丙南,秦正山六人分作两侧,面上神色不一,忧愁甚多。
茶水上齐,下人退去,尹芳竹命人关上了堂门,稍后才道:“半年本不过数月,若是闭关也不觉多久,这般有心等待,却着实心急,今日有萧宫主约诸位前来,芳竹却无形中解了烦闷,多谢萧宫主了。”
萧信闻言放下茶水,笑道:“莫说是尹谷主,在坐的恐怕都心焦的不行了吧,哈哈哈哈...”二人谈笑,除了佘十方,均是面上缓和几分,心中自也消去了些许压抑。
说笑一番,诸葛千机入了正题,道:“萧宫主,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等多次商讨,也将各种阵法演练千百遍,如今距神器出世还有半年,虽不长久,但也不在眼前,萧宫主此番邀我等前来,可是有何高见?”
诸葛千机发问,应了众人所想,纷纷眼神转来,望向萧信,萧信点头,离开了座位,漫步走动,道:“当日我等除妖大会商讨,距离今日已有两年之余,这时日里,各方掌门高手四处奔波,均是为等半年后的一役。甄易久居卧龙山庄,支成海与毒芙蓉带领灵蟾派排除了众门派中的妖宗奸细,西城少庄主带领不少高手,踏遍神州,汇齐了天地仅有的九块玉晶石髓。后诸葛庄主潜心钻研,又在原本大阵中添改小阵,让我人宗一脉能躲避天雷之威,而后方神医又施大智慧独创了紫青竹的炼丹之法。再看诸位掌门,修为俱是大涨,于此种种看来,人宗,已是稳操胜券。”
众人听萧信慢慢道来,面上表情是一变再变,诸葛千机同秦正山望了良久,眉头也是紧蹙,秦正山道:“秦某人若听得没错,萧宫主的意思,是让我等再斟酌各方,补填纰漏吧。”
萧信不动声色,拿起茶碗,又抿了小口,也不放下,道:“秦将军所言,也不尽是萧某所想,今日邀几位前来,是想替萧某解几个困惑,尤其是秦将军和诸葛庄主。”
“哦?”诸葛千机刚端起香茶,闻言又放下,“萧宫主有何困惑,尽管开口。”
萧信望来,点首道:“如此,萧某便直说了。疑惑有三,其一,灵蟾派摄心蛊入体,妖宗会否因妖灵之体失灵,将计就计?即便人妖体质无异,两年多来,妖宗不会毫无察觉,对此妖宗会有何应对之法?其二,神器出世,我等借此杀伐,两年周密,可倘若届时妖宗放弃神器,忽而转攻天下各门的道场,门户仅剩老幼病残,岂不是任人宰割?其三,即便妖宗不舍神器,但妖人中不乏诡计多端之众,到时妖宗久不入阵,阵外等候,只等刈邪收于我手之后再来争夺,先不说刈邪入手会否有人驾驭,即便能操纵这神兵,可没了大阵相助,实力终究不及。诸葛庄主,这大阵我与佘教主亲自布置,也深深佩服庄主的玄妙阵法,可总觉妖宗不会就这般简单落入我人宗圈套,萧信此番困惑,没有半丝是对庄主阵法的不信,只想诸葛庄主与秦将军善熟兵法,应能想出万全之策,已保我人宗,天下太平!”
几人均是一方掌门,密谈之事也是意义非凡,下人不敢临近大堂,孔欢亲自为几人又添了茶水。萧信一番,道出心中困惑,直至最后铿锵肺腑,连孔欢在内,无不动容。
洛丙南的眼光不停在诸葛千机与秦正山的脸上游走,秦正山长嗯了一声,轻轻颔首,道:“萧宫主不但心思缜密,更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秦某人佩服!此番大计不像凡夫俗子战地打仗,秦某难当大任,还是看诸葛庄主有何高见。”
此时萧信坐回了座位,神情忧虑的望着诸葛千机,萧信这般担忧,实则不容忽略,一个不慎,人宗险败,几人也是沉默不语,双双眼睛投来,诸葛千机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