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进得早。
又没有发卷子,枕着包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直到听到贡院的钟声响起,才醒了过来。
考试要连考三天。
这期间,有不少家属到贡院门外徘徊,总感觉离自家孩子近些,心里才踏实。
张天虽然没去贡院,但徐经业就紧张得不得了。
每天处理完家中事务,就抽时间去贡院外面看一看。
三天之后。
徐闻满脸憔悴,带着一身臭气回到家中。
本来想跟张天诉说考试过程的,但被张天赶去洗澡。
三天时间不洗澡,连拉撒都要用便桶,那身味道,谁受得了?
科举一过,满临安府的考生纷纷上街散心。
顿时,大街小巷,西湖周围,全都是读书人。
考前他们不敢乱跑,如今卷都交上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除了极少数放不下的士子,绝大多数人都趁此机会,好好游玩一番。
此时,最紧张的就是阅卷了。
贡院之内。
五十多个书吏,开始紧张地誊录。
早期的科举,只是采取糊名的方式来评卷。
但由于字迹的因素,太容易作弊了。
为了防止考官凭辨认出考生字迹,就增加了一道程序,由书吏誊抄科考试卷,考官凭借誊抄副本评卷。
以保证最大的公平。
等选出录取之人,最后定名次的时候,才会看原卷的字体、卷面是否整洁等外在类项。
经过几天几夜的忙碌。
等最后确定录取的一百多份卷选出来后,大体定了名次,分为一甲 ,二甲,三甲。
蔡丞相道:“去将原卷提来,好让老夫拟好名次,呈上去让皇上决断。”
十几个卷文官,很快将一百多份原卷找了出来,去掉了糊名,放在案桌上。
蔡丞相急速地在名字、籍贯一栏查找。
翻完一遍,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又慢慢地翻了一遍。
这一下,蔡丞相不淡定了,脸色不善道:“为何徐闻的卷不在上面?”
“呃……丞相,我等依副本阅卷,不知哪一份是徐闻的卷子。”
在场之人,自然知道张天有位弟子叫做徐闻。
蔡丞相忍着怒气道:“徐秀才乃是张公子的亲传弟子,不知道醍醐灌顶了多少次。”
“又修炼张公子传授的浩然正气,岂会不入围?”
“快给我找他的卷子出来,老夫要亲自审阅。”
十几个文官一阵鸡飞狗跳,从几千份试卷中,翻出了徐闻的试卷。
十几个人,也不嫌挤得慌,全都都挤在丞相身后一同阅览。
乍一看,仿佛蔡丞相身后长出了十几颗脑袋似的。
不到片刻,卷子阅览完毕。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蔡丞相都有些怀疑人生了,问道:“这个……你们确定这就是徐闻的卷子?”
一位文官道:“丞相,这上面有他亲手写的姓名、籍贯,应该不会错了。”
“再说了……应该不会有人冒充这么……这么差的卷子吧?”
十几个文官,包括蔡丞相,盯着案桌上徐闻的卷子,久久不语。
他们都知道皇上派蔡丞相担当主考官,必然是要对徐闻开方便之门的。
若是以前, 皇上敢明目张胆地帮某个士子作弊,清流们肯定要“以死相谏”的。
哪怕这个士子是皇亲国戚也不行。
但是,张天入朝以来,几次神迹将他们的三观震得破碎,已经不敢起任何对抗的念头了。
既然皇上要帮“仙人弟子”作弊,他们就顺水推舟算了。
像那卓平,不过是记名弟子,受了张公子指点两日,画技就可开宗立派。
这徐闻身为亲传弟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这顺水人情做得舒服,做得心安理得呀。
没想到一看卷子,徐闻水平之差,简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别说中举了,就是混在几千份的秀才卷子里,都是中下水平。
真要排个名次,怕不得在几千名开外?
徐闻本就是边境读书人,环境不安稳,能考上秀才已经不错了。
加上又学了很多杂学,尤其是鬼神志怪之书,研究得尤其精通。
天资不够,时间、精力又浪费在无谓的地方,还没有明师指点,能比得过全国的英才就怪了。
虽然入临安府后,望月楼一行,认识了傅瑾瑜等学子,结伴刻苦攻读了一二个月。
但是,临阵抱佛脚,哪能拼得过别人十几年、几十年的苦读?
体现到卷子上,自然不堪入目。
一位文官道:“咳……这份卷子,仔细看看,尚可入眼。丞相,不如将之录为三甲末名如何?”
蔡丞相脸色不动,看向其他十几名文官,道:“你们觉得呢?”
那些文官,脸上好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最后,不得不纷纷道:“这字体不错,三甲可入。”
“不错,三甲的卷子不必公示,录进入,料想问题不大。”
“如此一来,徐闻也算是中举了,对张公子也有个交代了。”
蔡丞相摇摇头,道:“徐秀才的卷子,或许暗藏玄机,我等凡夫俗子看不懂。”
“不如,就列为一甲头名,徐闻就定为解元吧!”
“哗……”文官们顿时炸开了。
纷纷哀嚎道:“丞相……万万不可啊。”
“这前三甲的卷子,需要公布天下,以示公正,让天下士子信服。”
“若是将此等卷子列为一甲头名,我等一世英名尽毁矣!”
“丞相你固然不怕……”
蔡丞相一瞪眼:“嗯?!”
吓得那位文官急忙改口:“丞相你不怕皇上责罚,自然是有担当的。可我等……我等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这时,有一位一直不说话的官员也叹道:“丞相,你这名次一定,置我御史台于何地?”
“恐怕自此之后,御史台将再无人信服。”
说这话的,是曾经在宫门外拦过张天的监察史庞奇文。
科举考试,除了考官外,也要放一位御史台的官员进来,以示监察之意。
一旦徐闻的卷子公布出去,别人骂蔡丞相的同时,肯定也会骂御史台是不是眼瞎?这都看不到?
庞奇文道:“丞相,不如我们折中一下,定为二甲如何?”
“下官建议,定为二甲中流,切莫引人注意。”
庞奇文身为监察史,只有监察之权,像这种提请考卷名次的,已经是大大的越权了。
但此时此景,在场之人谁还管得了这些?
庞奇文的话一出,又得了其他文官的附和:“不错,也算是对张公子有交代了。”
“二甲头名也甚是引人注目,中流刚刚好。”
蔡丞相不为所动。
庞奇文忽然心念一动:“蔡丞相,那徐闻救驾有功,不如我们提议,让皇上赐予他官身,这科举名次高点低点,就不重要了。”
“附议,即使赐予徐闻品级高过我等,我等亦全力支持。”
“七品够不够?要不,从六品起步如何?”
蔡丞相脸上笑眯眯,眼神里闪过一抹狠色,道:“我心意已决,就定为一甲头名,那徐闻必然以解元之身入榜!”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哀嚎:“丞相三思呀,丞相饶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