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她一身黑色绸缎曲裾,广袖和裙摆刺有展翅的金凤,那堪堪一握的细腰紧紧束着,身形纤细修长,细白脖颈上是那张乱人心智的脸。
容北书就那一眼便迅速回避目光,跪下来行了礼。
墨玖安望着异常恭顺的容北书,走到他两步之远停下,背靠太阳,挡住了所有光芒。
“平身”
沁人心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容北书规规矩矩地起身,刻意收敛视线不去看她。
“容寺正,不对,本宫应该叫你御史丞”
墨玖安却直视他,观赏着那张颇为合她心意的脸。
“本以为你喜欢躲在暗处,没想到也有这么刚直的一面,以一人之力拉下了元觅,在殿前出尽了风头”
墨玖安缓缓拉近距离,声音轻飘飘的,随着午时暖风一路飘进容北书耳朵里。
“不会是因为本宫让你暴露在外,你享受到了万人瞩目的快感,然后性情大变吧?”
“公主如此关心朝堂之事,陛下知道吗?”
容北书蓦地抬眸,主动撞上她的视线。
墨玖安莞尔一笑,不疾不徐地反问:“三年来,你做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交易,容长洲知道吗?”
“公主的府邸地处隐秘,可第二日便传的沸沸扬扬,公主不觉得奇怪吗?”
“本宫为何会觉得奇怪?”
容北书直直望着她,从她那满不在乎的表情里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那晚的事之所以被人知晓,是因为她想让人知道。
“公主为何这么做?”
容北书问出了心中的不解,却只见她明显一愣,望向自己的眸里多出了几分茫然。
容北书眉头微皱,正疑惑着,对方倏尔咧嘴一笑,笑颜难得的温婉明媚。
她转过身慢步到了高台阑干前,俯瞰脚下宏伟辉煌的皇宫。
“你以为是本宫自己传出来的”
容北书眉心凝的更紧,“不是公主做的?”
“此事传出去对本宫有何好处?”
容北书心下了然,眉峰渐渐舒展,音量都不自觉地低了下来:“没有好处”
“即无好处,本宫为何要做?本宫那么了解你,你却丝毫不懂本宫”
墨玖安缓缓侧身,一双媚眼紧紧勾着他,故意撩着语气道:“不过没关系,往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慢慢了解本宫”
容北书心脏一突,气息沉了一瞬,却也生生逼着自己没有躲闪目光,装作不在意这种暧昧的对视。
“所以,是公主身边出了问题”
“你怎么就确定不是你引来的眼睛呢?”
“即便我有尾巴,也逃不过禁军的层层把控,早在入府之前就该断了”
“御史丞好眼力”
“公主谬赞,若在下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便不会被公主威胁强迫了”
墨玖安听着他略带气性的语气,不禁想起那晚,他屈膝而坐手脚被困的模样,忍不住勾唇轻笑,连带着那双眼睛都闪着明艳的光芒。
容北书喉结滚了滚,刚染起的星星怒火被她的反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明知她笑颜背后的意思,却偏偏又不能发火,只能无力地垂下眼帘,暗自消化羞耻的经历。
“那晚之事被传出来,确实是本宫对不住你”
墨玖安心情愉悦,随之嗓音都温和了不少:“作为补偿,本宫可以提醒你一件事,与你那宝贝兄长有关”
容北书眸光一凝,抬眸看向她:“洗耳恭听”
“少与何家来往”
容北书双眸微眯,眼底掠过几分探索之意,“还请公主明示”
墨玖安定定地望着他。
眼前人剑眉微蹙,眸光坚韧,神色明明透着几分急切,嗓音却依旧恭敬有礼。
此时此刻,好像是二人相识相谈以来第一次诚心相对。
她不以胁迫为目的,他亦没有质疑她所言。
墨玖安笑意渐收,认真道:“何烨贪的军饷可不少,与他走的越近,容长洲就越危险”
二品将官贪污军饷,可是灭族之罪。
容北书缓缓垂下长睫,暗自思索。
墨玖安故作惊讶道:“原来你不知道啊?也是,就算你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南疆”
墨玖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容北书回过神,并从她调侃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自傲的意味。
他眸色恢复如初,挑了挑眉,轻扯唇角。
“公主可有证据?”
墨玖安也挑了挑眉,嘴角难掩得意的笑容。
“你猜呢?”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容北书一向清冷疏远的嗓音竟变得有些轻缓温和:“微臣猜,公主没有,若有,那日便不是交还虎符那么简单了”
“证据这个东西,找一找还是会有的,不过,本宫目前还不打算弄死何烨”
“为何?”
墨玖安顿了顿,好似想到了什么,慢步向他靠近。
容北书下意识地往后退避,直到背抵高柱,退无可退。
墨玖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先是从头到脚缓缓扫视了他一眼,随即向前倾了倾,软绵酥骨的声音刻意放低了音量:“当你完完全全成为本宫的人,那时自然就会知晓,怎么,好奇吗?”
距离很近,她微微仰头而望,那股独属于她的清香将他重重环绕,一路顺着呼吸和血液流遍全身,仿若令人上瘾的毒药,侵蚀他身上每一寸经络。
容北书知道她在故意挑逗,即使是这样,他依旧无法转走视线,反而本能地想拨开她眸中迷雾,看清她原本的模样。
深谙人心的刑狱官,遇到了一双怎么也无法看透的眼睛。
因为她善于伪装,甚至比他还精通几倍。
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曾伪装,她原本就是这样,就是这般妖媚惑人,赤裸裸地戏谑撩逗,让他自乱阵脚,沉浸在这双旋涡似的眼眸里,明知危险却又清醒沉沦。
看不透,那便不该看。
危险,那就该远离。
可容北书逃不脱,更是不甘心。
不甘心次次都被她掌控主动权,被她威胁,被她拿捏。
所以这一次,对视持续了许久。
仿佛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谁先逃避,谁就输了。
最后一条理智的弦在紧拉着他的神识不被完全吞噬,容北书喉结滚了滚,克制着气息回答:“不好奇”
可惜,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
轻声开口时,他那温润清醇的嗓音显得格外低沉磁性,墨玖安听得耳根一酥,如扇长睫不禁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