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帝王之路,容不得半分私情
作者:归彧   公主的掌中夫最新章节     
    在那之后,容北书的确没再来过。
    墨玖安站在窗前,望着院里铺了满地的金叶,右手掌心覆上自己左手手腕。
    这只手曾经被他把过脉,被他宽大的掌心轻轻握住,温柔轻抚,动作间充满了无尽的呵护。
    她丝毫不排斥。
    每当他直勾勾地凝视她,眼底的情愫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她的心也不禁会颤一颤。
    可她本不该被这点温情所动容。
    她不是久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她见过大海,攀过山顶,在深林里追过麋鹿,草原里策马扬鞭,她见过最美好的世界,宛如世外仙境,人人生而平等。
    那里没有律法,可每个人都会安分守己,相互敬重。
    老人不会被抛弃,女人不会被辜负,孩子不会被拐卖,男人耕种,女人织衣,没有硝烟战争,更没有贪念,妒忌与欺骗,人人衣食无忧,幸福安康。
    那是她母亲的家乡,也是母亲不顾一切也要带她回去的世外桃源。
    只可惜,她犯了错。
    她本以为天堂之外是更有趣的世界,可没想到,等待她的是无尽的炼狱。
    人心险恶这四个字,她母亲曾教过她。
    可她从小生长在那样幸福的世界,又如何真的明白人心是可以可怕到何种程度?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弱小就是原罪。
    弱者的存在就是被强者剥削,折磨肉身,侮辱灵魂。
    她见过美好的世界,所以不愿沉沦于黑暗。
    她也堕入过地狱,所以不愿再有人经历她所经历过的苦难。
    若这个世界分为三六九等,唯有上位者才有资格改变规则,那她墨玖安便要竭尽所能地往上爬,不择手段也好,算尽人心也罢,她偏要坐上那至尊之位。
    女子称帝?
    皇子争位尚且困难重重,更何况一个女子?
    历史上手握至高权柄的女人并不是没有。
    她们从后宫之主变成垂帘听政的太后,之所以能走到权力的顶峰,要么背靠母族势力,要么从皇帝那儿挣得权力,熬过皇帝后再控制年幼的新帝。
    可从始至终,她们都无法真正地走出珠帘,以女子之身坐上那只有男人才配坐的龙椅。
    因为世道不允许女子出头。
    圣人说过,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墨玖安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眼里却是刺骨的冷。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什么女子掌权家破国亡,她墨玖安就偏要坐上那个位置,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女子掌权到底是不是颠倒阴阳。
    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女子也能守护国家开辟盛世,甚至还能比男子做的更好。
    政治这条路要么别沾上,一旦选择了那只能走到底,没有反悔的余地。
    所以,她一步也不能踏错。
    然而情爱,便是侵蚀人理智的剧毒。
    它能让一个傲骨嶙嶙的男人心甘情愿地屈膝臣服,它也能让心明眼亮的女人渐渐失去自我,迎合他而生,依附爱而存。
    它能让人幸福满足,也能让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墨玖安很清楚,所以当她探到自己心里的那一簇火苗时,果断选择将其扑灭。
    可到底有没有成功,墨玖安并不知道。
    在这半个月以来,墨玖安就像往常那样下下棋,读读书,时常督促蒙梓岳的功课,在外人看来没有丝毫异常。
    可沐辞陪伴她有十年,即便墨玖安看似一切正常,沐辞依旧能发现蛛丝马迹。
    这段时间,墨玖安很喜欢站在窗前观察树叶掉落,有时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今日也一样。
    墨玖安已经站了半炷香,沐辞见她衣裳单薄便轻步靠近,默默为她披上披风。
    墨玖安轻扯唇角,任由沐辞站在身旁。
    就那般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由沐辞打破了宁静。
    “悦焉最近愈发调皮了,让她传个消息,她能在容府待半天”
    沐辞作为悦焉的礼仪老师,教了半年多不见丝毫成效,她身上的江湖气也一点没能去掉。
    最近她还老喜欢往容府跑,每次让她传递消息,一听是容府,她立马来精神,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墨玖安淡淡一笑,笑意浮上眉眼,“容长洲和她合得来,他那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悦焉喜欢,所以会待的久一些”
    “就是贪玩”沐辞却叹了口气,吐槽道。
    说到容长洲,沐辞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踌躇片晌后轻声开口:“不过,好久没见到容少卿了”
    墨玖安眉心微动,缓缓垂下长睫。
    沐辞精准捕捉到她细微的变化,宽慰道:“奴婢觉得,现在即使没有容长洲,容北书也会对公主忠心不二,公主的攻心计从未出过差错”
    墨玖安轻嗤,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攻心要以身入局,代价太大”
    “什么代价?”沐辞疑惑地问。
    墨玖安缓缓抬眸,一阵凉风拂过,吹起地上的落叶,犹如翩翩起舞的金蝶,看似无拘无束,悠然自在,可风会停下,树叶终归不是蝴蝶。
    她唇角弧度渐收,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
    代价就是,会把自己搭进去。
    墨玖安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与他斡旋的那段时间,她发现,容北书那样倨傲冷漠的人竟然也会因自己的捉弄撩拨而脸红心跳。
    因此,这意外的收获便成了墨玖安的备选计划。
    若容长洲出现任何问题,墨玖安还能用最后一招:美人计。
    可她现在才意识到,此招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当一个孤独的人遇到相似的灵魂时,本能地想要探索,接近。
    枯燥的生命里出现一个有趣的事物时,便想要打趣,戏弄。
    可当攻心对象恰恰是此人时,不知不觉中,攻克者也会沉沦。
    墨玖安忽略了这一点。
    可好在,她还能及时止损。
    “你知道情爱二字最可怕之处是什么吗?”
    沐辞微微蹙眉,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墨玖安的目光平落远方,声音不带情绪:“它会让你心甘情愿地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
    她顿了顿,眸光渐凝,眉眼间流露阵阵冷硬之色,凝声道:“帝王之路,容不得半分私情”
    沐辞明白她的意思,同时也看得出,容北书对公主而言与其他合作者并不一样。
    不然这半月以来,公主也不会这般沉默寡言,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郁。
    在容北书面前,公主的笑容会变多,眼里闪着星星,不像平时,公主总爱凝眉思量,眸里浮上层层迷雾,隔绝一切光芒。
    沐辞峨眉微蹙,眉眼间满是心疼:“帝王也是人,是人就无法超脱世俗情爱,公主又不是神,为何要对自己这般苛刻”
    墨玖安轻笑一声,笑容里多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我以女子之身谋帝位,和成神有什么区别?”
    朔风凛冽,似刀割般吹拂着大地,迎面而来的冷风带着秋叶的残香,呼啸而过,让墨玖安不禁缩紧了披风衣领。
    “入冬了”
    墨玖安抬头仰望碧蓝天空,似乎是有些疲惫,懒洋洋的声音缓慢悠长。
    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层层叠叠地覆盖,为这偌大的院落披上一层金色地毯。
    它们曾是枝繁叶茂的生命之源,如今却成了荒凉的遗迹,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仿佛映照着墨玖安此刻的心境。
    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独的。
    这条路上没有舍己为他的血缘亲情,更没有生死相随的爱情。
    路的终点是帝王宝座,而沿路遇到的所有事物,无用的便是过眼云烟,有用的便可成为护你平安的铠甲,助你加速的宝马,甚至是杀敌除害的利刃。
    万物不为她所有,可万物皆可为她所用。
    威逼利诱也好,攻心算计也罢,无论是各取所需还是她设局利用,若能助她达成最终的目的,墨玖安愿意承受一切反噬。
    欲成大事,必有所牺牲。
    墨玖安连自己都可以牺牲。
    她可以放弃自由,将肉身困在这金丝笼里,她可以封心锁爱,将灵魂献给这冰冷可怖的皇宫。
    因为,她不想独善其身。
    可兼济天下这四个字,其份量之大,不允许墨玖安儿女情长。
    因为,她赌不起。
    她赌不起这个占据她内心的人会不会影响她的判断,吞噬她的理智,会不会也像那话本里写的那样,情入骨髓,叫她甘愿袖手天下,只为与他长相守。
    皇帝被人们称作真龙天子,被百姓视作天。
    既然是天,那他肩上担着的是守护苍生的责任。
    既受万民供奉,居至尊之位,那他便没有追求私欲的资格。
    当她决定谋求帝王宝座的那一刻,墨玖安就知道,这条不归路容不得她迷恋小情小爱。
    乌靖萧说的不错,她工于心计,算尽人心,甚至可以用自身布局。
    所谓美人计,其重点并不在美,而在于计。
    天下美人千千万,但是能击中对方心尖的,就只有一个。
    墨玖安明白这个道理,但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容北书对她而言恰恰就是那个特别的人。
    自以为她才是美人,可在她以身入局后,攻克者反被攻克,美人计却了她作茧自缚。
    可惜,容北书并不知晓他已然在她心里掀起涟漪。
    更不知晓他是她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大的诱惑。
    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他只看到了她的逃避与疏离,从而笃定她对他心生厌烦。
    但他忘了,人会口是心非,有些时候,人的言行举止并不一定与其内心想法相匹配。
    离上一次与她相见相谈已过一个月,这段时间,容北书也想了许多。
    “她走了?”
    容北书站在窗前,落日余晖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大地,柔和而苍凉。
    夕阳逐渐西沉,将周围照的一片暖黄,然而与此同时,寒风呼啸而过,枯黄的树叶沙沙飘落,寒冷的气息与这温暖的色泽形成一种微妙的矛盾,落在容北书眼里,竟多出了几分孤独与伤感。
    陆川站在他斜后侧,点头道:“走了”
    悦焉负责传递消息,可自从容长洲给她炫耀过自己的玩具之后,悦焉每次来都是简单落下几句吩咐,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去找容长洲,久而久之,她待在容府的时间越来越长。
    陆川静静地望着容北书。
    容北书身穿一袭玄色长袍,白玉腰带勾勒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身,玉冠束发,广袖和裙摆都刺有祥云纹路,随风轻拂,带动着微弱的风声,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呢喃。
    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与窗边的夕阳交相辉映,宛如一尊孤傲的雕塑,暖黄色泽斜照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显得苍白而冷清。
    陆川当然知道容北书这一个月以来是什么情况,他心疼,可同时也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阁主何时变得如此拧巴?
    公主说了句“无要事无需亲自来”,落在阁主耳朵里直接变成了“不要再来”。
    陆川忍不住唏嘘,犹豫了片晌后低声道:“其实,阁主对公主而言非常重要,没有阁主,公主怎么对付朝中大臣”
    陆川顿了顿,偷偷观察容北书的反应,见他没有回应,只好继续宽慰:“即便眼下只是合作关系,但顺手的利刃不好找,更何况阁主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京城多少女子暗许芳心,只要接触的久了,总有一天,公主定会被阁主的魅力折服”
    “刀?”
    容北书望着远方的丹霞流云,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我可不做刀”
    容北书低沉悦耳的嗓音透着似有似无地冷硬:“刀是利器,也是证据,刀用完了就要藏起来,甚至扔掉以此毁灭证据。被用完的刀,它的存在就是对用刀者的威胁,所以,我不做刀”
    容北书缓缓垂下长睫,眉目硬挺,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可觉察的傲然之色,夕阳余晖照在他清冷俊逸的五官,肌肤洁白中透着一股迷人的红泽。
    “我要做她的手”,容北书薄唇勾起轻浅的笑,声音缓慢而悠哉:“因为无论成败,没有人会砍掉自己的手,胜则同存,败则共灭”
    说罢,容北书缓缓抬眸,那双幽深的眸里闪烁着阵阵兴味的光,呢喃出声:“永远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