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公主与我清清白白
作者:归彧   公主的掌中夫最新章节     
    容北书猜的不错。
    若想在短时间内除掉秦启这种在朝中扎根多年的三品重臣,那便只能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滥用职权这个罪名,容北书是躲不掉的。
    不过好在目击证人众多,否则秦启那句“容北书污蔑”,都能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即便在秦府搜出五箱黄金十箱白银,谢氏党羽还真有可能将白的说成黑的,非说他容北书污蔑秦启不成。
    秦启府中搜出来的不只有金银,还有许多碧玉明珠,古玩字画。
    一个早晨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别说文武百官,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官员贪污这种事,百姓虽愤恨但也见怪不怪。
    但凡是做官的,古往今来哪有不贪的?做官如果没有好处,那么多学子挤破脑袋地在考什么?
    吏部尚书府里搜出那么多钱,百姓议论纷纷,可让众人最震惊的,其实是这个大理寺少卿容北书。
    为了抓捕连环杀人犯,不顾阻拦硬闯秦府,在抓捕犯人过程中发现秦启藏匿的大量金银。
    该说不说,有点神了。
    百姓自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只能感叹大理寺少卿运气极佳,不仅抓到了犯人,还不小心揭了人家三品官员的家底,立了大功。
    刑部尚书左青玄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当他看到赃款藏匿地,以及被李四“不小心”触发的机关后,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御史台闻讯赶来,抓紧记录,也免不了唉声叹气。
    大理寺少卿容北书随随便就挖出了一大贪官,先不说这对容北书而言到底算不算功绩,他们御史台怎么说也得领个失职的罪名了。
    容北书开了个大口子,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便由刑部和御史台负责。
    今日本没有早朝,奈何动静闹得太大,皇帝一声令下,百官入朝,秦启被刑部押入了大牢,蒙挚也命人抬了几箱赃款入堂。
    偌大的宫殿内,百官整整齐齐地站在两边,一个个俯首顺眼,莫敢抬头。
    “砰”的一声,士兵放下最后一个箱子,向高位处抱拳行礼后,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盛元帝端坐高位,目光静静地扫过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财宝,冷峻的面色不起波澜,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好似深渊。
    大殿之内安静得连呼吸都显得轻微而谨慎,周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空气凝结,窜着瘆人的冷厉气息。
    沉默良久后,盛元帝起身走下了丹陛。
    他步伐缓慢,踏出的每一步都会在玉石地面上带起微微的回声。
    随着盛元帝越走越近,左右肃立的大臣齐齐转身面向皇帝,可转身时发出的微弱的声音也能在这寂静中回荡,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众人心里。
    “二十万两...吏部尚书之位坐的还真是舒坦”
    盛元帝绕着箱子慢步,声音低沉浑厚,平静的语气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威势。
    他说着,停在一个箱子前,垂眸看着其中发着金光的财宝,伸手拿起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赤火珠,抬到眼前认真观摩。
    “去查”
    盛元帝眸色骤冷,睨向一旁的左青玄,眉眼间带着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气。
    左青玄弯腰作揖,格外恭顺。
    左青玄不是傻子,他当然能看得出来秦启是被容北书算计,甚至能感觉到这一切的背后是盛元帝在默许。
    过去,他因玖安公主妄议律法和当众伤害朝臣而发怒,甚至开头批判公主不守规矩。
    这么长时间以来,左青玄也从来都没把容北书放在眼里。
    可这一次过后,他就得多留点心思,甚至提防一二了。
    不只是容北书,还有墨玖安。
    所以,明知容北书存在滥用职权的情况下,左青玄也破天荒地没有附和大理寺卿张缙,没有跟着众人痛批容北书藐视皇威,越过中书省私闯三品官员府邸。
    因为左青玄知道,容北书并没有藐视皇威,他只是藐视了谢衍的权威罢了。
    盛元帝听着张缙抱怨,默默回到龙椅拂袖而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众人闹腾。
    无需谢衍眼神示意,手底下的人也会十分自觉地抓住容北书越权办案这件事夸大其词,拉容北书下台。
    谢衍也默默听着他们争论,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冷沉。
    失去秦启这一臂膀,谢衍此刻非常愤怒,恨不得把容北书和墨玖安扒皮抽筋。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失态,身姿挺拔笔直,浑身散发着大鄿第一门阀,士族之首该有的沉稳与庄严。
    方才,从盛元帝发怒到秦启狡辩咆哮的整个过程中,谢衍始终长睫半垂,压根儿没有瞥秦启一眼。
    铁证如山,这颗棋子只能抛弃。
    盛元帝将此事交由刑部调查,而不是继续交给发现赃款的大理寺,这足以说明,这件事就到秦启为止了。
    吏部尚书这个位置牵连甚广,一旦真的查起来,半个朝堂都脱不了干系。
    谢衍笃定,皇帝不敢揭开这层面纱。
    不只是谢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包括那些行贿升职的官员。
    所以,只要他们当好缩头乌龟躲过这一阵,便不会有危险。
    对容北书而言,解决秦启只是第一步,因为吏部这个位置是重中之重,出手必须快准狠,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人安排上去。
    至于和秦启相关的那些朝臣,皇帝不会查,容北书也不打算现在就动手。
    解决掉秦启,对盛元帝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充盈国库不说,还能挫一挫谢氏的锐气,同时给他们一个警示。
    再者,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大理寺少卿容北书,盛元帝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照常发怒,然后留有余地即可。
    容北书会成为众人愤恨批判的对象,必要时盛元帝会说几句,好让底下有眼力见的人明白他的态度,再出面替容北书开脱。
    正如容北书预料,拿他滥用职权说事的就是太子和谢氏的亲信,其余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
    大殿前头,容北书长身玉立,垂眸盯着脚前的玉石地面,乌黑长睫藏住了眸里一闪而过的得志的光芒。
    朝中谁还没个亲信呢?
    有人批判,自然就有人保,不过就是看双方谁说的过谁了。
    容北书滥用职权,其实说到底也没那么严重。
    秦启府中确实藏进了连环杀人犯,犯人也确实是在大理寺和刑部重点追捕的名单里,更何况找到秦启赃款的也是杀人犯李四,这样以来,就完全排除了容北书故意而为的嫌疑。
    容北书的行为顶多算事急从权,先斩后奏了。
    替他说话的那些朝臣也是这么反驳谢氏党羽的。
    谢氏党羽见形势不对,立马牵扯出了玖安公主。
    在提及墨玖安的那一刹,一直沉默旁观的容北书睫羽颤了颤,缓缓抬眸,眼底掠过一丝动人心魄的戾气。
    礼部侍郎陆鼎岩为首的众臣又开始拿祖宗礼法说事。
    陆鼎岩稳步上前,在容北书右侧停下,昂首挺胸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陛下!容北书作为朝廷命官,以人臣私侍公主,先传出与玖安公主行鱼水之欢,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影响极其恶劣,后又在秋猎宴席上与公主嬉戏打闹,将闺房之乐拿到众人面前,败男女之化,乱婚姻之礼,径淫辟之路,是乃国之大贼,人主之大蜮”
    路鼎岩义愤填膺地说完,骤然提高音量:“淫乱最终会演变成篡位,纵欲者必将作乱,容北书先斩后奏正是藐视皇威,臣提议,将容北书斩首示众,以正法度,重振皇威!”
    此话一出,众人惊地禁了声,连盛元帝都不由得愣了须臾。
    贪污二十万两的吏部尚书秦启尚且还没下令斩首,找出赃款的容北书却罪大恶极,立即斩首?
    该说不说,谢衍手底下的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
    容长洲拂袖转身,厉喝出声:“陆鼎岩你疯了!”
    容长洲的话成功唤醒了怔懵的众人,大殿之内顿时又热闹了起来,双方各说各的,谁也不让着谁,吵得盛元帝浓眉紧皱,头痛似地揉了揉太阳穴。
    容北书早就计算过,这一次除掉秦启,对他最重的惩罚也就是被降职,做回六品大理寺寺正。
    只要还在大理寺,容北书便无损失。
    大理寺手握实权,对他往后的行动也多有裨益。
    因而在开始搜查秦府前,他就已经给朝中的一部分人打过招呼,甚至教过他们该如何辩驳谢氏党羽的陷阱,争取全身而退。
    可他没想到,谢衍竟甘愿牺牲四品礼部侍郎也要除掉他。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容北书背后是盛元帝。
    所以,他们批判容北书越权行事,就已经在皇帝面前暴露了自己就是谢氏党羽,更别说公然提及皇帝最宠爱的玖安公主,用败坏公主名誉为代价除掉容北书。
    若盛元帝听取陆鼎岩的话斩杀容北书,不就坐实了玖安公主淫乱后宫,不守妇道?
    所以陆鼎岩方才的那一段话,其实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
    容北书余光睨向一旁凌然肃立的谢衍,一声轻嗤。
    自断另一条臂膀也要除掉他,还真是难为谢衍了。
    “陆大人可有证据?”
    容北书的声音并不高,清醇如涓涓流水,甚至裹挟着几分自在的笑意。
    当事人一开口,全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陆鼎岩见容北书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怒火四起,近乎咆哮道:“京城之内闹得人尽皆知!你还想狡辩!”
    容北书淡淡地转走目光,微扬着头,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如果流言蜚语也能当证据,那明日便传出礼部侍郎陆鼎岩暗藏谋逆之心,结党营私,与北凉暗通款曲的谣言,也闹得人尽皆知”
    容北书语气悠悠的,转头看向陆鼎岩,那双幽深的眸里闪烁着阵阵兴奋的光。
    “那请问陆大人,是否会自戕于宫门之下,以证清白?”
    “你!容北书!你休要污蔑本官!”陆鼎岩怒目圆瞪,指着他呵斥。
    容北书唇角弧度不禁扩大了些,可那双眼睛却不带丝毫笑意,反而透着瘆人的冷冽。
    “原来陆大人也知道污蔑二字,你听信谣言就要拿我斩首示众,你一个礼部侍郎,也配与本官讲法度!”
    陆鼎岩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又一次将话题引向墨玖安。
    “好,即便你说半年前,玖安公主强抢朝臣一事是谣言,那秋猎那一次呢!?”
    说及此,陆鼎岩摆出了痛彻心扉的表情,满满一副受害者的嘴脸。
    “在大庭广众之下,玖安公主公然说出你是她的人,甚至为了你出手伤害我,后来,你又抱着玖安公主离开,这你该如何解释!?”
    陆鼎岩说完,左右众人也纷纷唏嘘,传出此起彼伏的交头接耳声。
    当初墨玖安向陆鼎岩扔酒杯,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那一次,墨玖安确实是替容北书出头,这一点众人都看见了,容北书也无法反驳。
    既然无法反驳,那便不反驳。
    虽说谢衍控制一众文官集团,在朝堂上一呼百应,可终究只不过是人臣,其上还有手握大半军权的盛元帝。
    因此,自证清白不是关键,关键是矛头转移。
    “没什么好解释的”,容北书漫不经心地转走目光,“玖安公主与我清清白白,当初是你们阴阳怪气,咄咄逼人,将公主奋力救人之事于不顾,纠结于公主的衣裳,甚至言语羞辱,难道这不是藐视皇威?侮辱公主等同于侮辱陛下,公主不把陆大人的舌头割了,已经算是格外开恩,陆大人竟还敢提秋猎的事?”
    当初的事盛元帝也很清楚,经容北书这么一说,盛元帝又回想起当晚,顿时黑了脸色。
    陆鼎岩也意识到了问题,抬头看向高处,言语仿佛被禁锢在喉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触怒盛元帝那似乎随时可以发出的雷霆怒吼。
    就像秋猎比武大赛那一次,盛元帝一声怒喝,全场禁军长枪震地。
    陆鼎岩沉默了下来,大殿之内也陷入了寂静,正反双方互相试探,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启禀陛下”
    直到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众人齐目望去,只见最前头的古稀老者,三朝太傅袁钰慢步走出来,停在容北书左前侧。
    即便因年迈而身材枯瘦,可那一身绯红官袍穿在身上,依旧散发着来自国之栋梁的凛然正气。
    袁钰十分周正地弯腰行礼,盛元帝也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眉眼舒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