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现在该换本宫说了
作者:归彧   公主的掌中夫最新章节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谢衍终于亲自下场:““公主想玩儿玩儿也可以,毕竟这只是演练,使者还未入京。演练可以放任公主儿戏,但一个月后的朝贡,公主就不好再为所欲为,蔑视礼教纲常了”
    谢衍低沉浑厚的声音平稳有力,他端坐于席,说话间甚至没有瞥墨玖安一眼,仿若一个长辈在教导晚辈,无论是语气还是身姿神色都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陆鼎岩还在生容长洲的气,况且方才他说的够多了,现在该换魏怀瑾煽风点火:“右相所说在理,今日倒也没什么,可朝贡时两国使臣都在场,公主不好再耍性子了,微臣恳求公主修身养性,做好群女典范,展现我大鄿女子风范,切莫丢了我大鄿颜面”
    魏怀瑾毕竟官居三品,朝中根基颇深,当他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地开口劝诫时,盛元帝也找不到发怒的切口。
    墨玖安更是如此。
    “本宫该是什么风范?”墨玖安面色平静如初,淡淡发问。
    触及墨玖安情绪不明的眼神,魏怀瑾倒也没有露怯。
    既然她问了,魏怀瑾岂有不答之理,可这种关于女子品行的事,若借由女子口中说出,对墨玖安更有杀伤力。
    魏怀瑾心生一计,转头看向袁钰,将目光落在袁钰身侧静坐的袁婉清身上。
    只见她坐的端正笔直,目光却始终收敛,尽显高门望族嫡女该有的端庄娴静。
    魏怀瑾颇感满意,面上挂起了和煦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听说袁太傅嫡长孙女家教严谨,自幼即获千般教养,才情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三从四德尽得其中精髓”
    魏怀瑾顿了顿,转而扫视在场的众多女眷。
    “今日,各世家贵女皆在此,不妨让袁姑娘讲述一二”
    袁婉清轻抬眼皮,转眸看向袁钰,征求其同意后,再向高位处行礼后道:“《仪礼·丧服》曰,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墨玖安贵为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介臣女教导礼记,盛元帝再也无法静观其变。
    “够了!”
    盛元帝浑厚的嗓音裹挟着隐隐怒意。
    袁婉清一激灵,立即低下了头,好一副可怜又乖顺的模样。
    “父皇,没事”,墨玖安温声安抚皇帝,转而看向袁婉清,道:“你继续说,本宫听着呢”
    墨玖安朝袁婉清轻轻一笑,眉眼间不见丝毫愠色,反而轻缓温和,搞得谢衍等人都有些懵。
    这可不像墨玖安的作风啊,她何时变得如此大度?
    袁婉清小心翼翼抬头,望见墨玖安和蔼可亲的面容,心里不由得打鼓。
    可此刻她已无退路,只好继续说:“《周礼·天官》曰:九嫔掌妇学之法,以九教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袁婉清试探性地停顿几息,见高位之上无人愤怒斥责,便继续道:“女子应当娴静知耻,贞节守礼,仪容端庄,时刻谨记言辞委婉,语气温和,态度柔顺,勤于纺织针黹,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孝敬公婆。《礼记》曰,男女之大防,男主外女主内,内言不出外言不入”
    袁婉清越说声音越小:“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妇女不得参与政事,军事,不得涉猎”
    最后这一段话袁婉清本可以不说,但她很聪明,大臣们讨论的就是玖安公主插手军事的问题,那么她可以借由圣人之言,颤颤巍巍地补充这一句。
    袁婉清缩着肩膀低着头,刻意放低音量,甚至轻轻颤抖,浑身上下尽显惧色。
    她受公主之令转述圣人所言,关于公主逾矩一事,也是大臣们和公主之间的矛盾,还落不到她一介弱女子头上。
    继而,袁婉清不仅强化了矛盾,挫了墨玖安的气势,还趁机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了自己兰姿蕙质,克己复礼的姿态。
    可谓是一举多得。
    袁婉清不说还好,她一说完,台下便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夸赞声。
    盛元帝眉心紧皱,撑在案上的手也早已攥紧了拳头。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有愤怒,心疼,羞愧,同时竟也有几分失望。
    在找到墨玖安之前,盛元帝就曾发过誓。
    如果能找回她们母女,那他往后再也不让她们受一丁点委屈,只要不触及国家利益,她们想做什么盛元帝都不会再阻止。
    可盛元帝生在大鄿,长在大鄿,即便他再怎么溺爱墨玖安,他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没那么容易动摇的。
    此刻,盛元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袁钰打脸,袁钰教出来的女儿和自己宠出来的女儿形成极致的反差,让盛元帝的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失落。
    墨玖安又如何能看不出盛元帝幽深的眸里暗藏的情绪。
    她本不在意的。
    她不在意大臣们怎么看她,不在意他们大言不惭地指手画脚甚至斥责。
    但是盛元帝是她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底气。
    只可惜她忘了。
    她忘了盛元帝是一个帝王,是那个杀伐果断,手上沾满了兄弟鲜血的帝王,是血雨腥风的党争胜利者。
    他是那个承诺母亲一切,最终却食言的丈夫。
    在宫里待久了,被盛元帝宠久了,墨玖安竟忘了从前在杀人组织幽戮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靠不住。
    别人给你的,别人也能拿走。
    唯有自强,才有出路。
    墨玖安静静地瞧了盛元帝须臾,淡淡地垂下长睫,藏住了眸里的波澜。
    盛元帝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发觉女儿的异常。
    可容北书一直关注着墨玖安,所以她微不可察的反应被容北书尽收眼底。
    容北书眉心紧了一分,心脏却犹如细弦划过,烧了一寸。
    他广袖下的手指渐渐蜷缩,骨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响声,只有他身边的容长洲才能听到。
    容长洲转头看向容北书,只见他直直盯着斜前方,那是袁钰和袁婉清的方向。
    容长洲太清楚弟弟这眼神意味着什么,他急忙伸出手握住容北书的手臂,轻轻拍了拍。
    容北书眉心一松,眸里的那团阴火顿时熄灭,缓缓转头望向兄长。
    容长洲唇角轻扬,眼底一片温和,那目光夹杂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容北书明白兄长的意思,只好轻轻点头。
    更何况,公主吩咐过他不可轻举妄动。
    若是以往,容北书倒真的能轻松控制,始终秉持明处要忍,暗处要狠的原则。
    可现在不一样了。
    关心则乱这个词以往只与兄长相关,现在多了一个人。
    甚至好像比以往来的更凶猛一些。
    自从遇见她,了解她,甚至爱上她,容北书就越来越不想忍了。
    暗处报复已经满足不了他,他更想以牙还牙,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这群伪君子的面具,将他们伤害她的手段一个不落地百倍奉还。
    容北书轻轻合上眼皮,不露痕迹地顺了顺气,可无论怎么努力,胸口那股闷火也没能消解几分。
    左右对袁婉清的夸赞声越来越多,墨玖安静静地听着,倏尔咧嘴一笑,那笑颜在无奈中带着几分苦涩意味。
    “说完了?”墨玖安问袁婉清。
    台下的交头接耳声平息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在墨玖安和袁婉清之间来回转。
    袁婉清依旧温婉有礼,轻轻点头。
    “好”
    墨玖安也跟着点了点头,眉眼霎时一沉,转眸环顾左右。
    在众臣各式各样的目光下,墨玖安腰脊笔直挺拔,微昂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道:“现在,该换本宫说了”